一線難牽的愛情美文

1998年對我來說是不平常的一年,我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其實在我們相識之前,他就已經決定了要離婚,我的出現則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一線難牽的愛情美文

其實現在想來,我對於他,也許只是喜歡,還談不上是愛,因爲從相遇到分開,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不足三個月。我喜歡他憂鬱清朗的氣質、溫文爾雅的談吐,如此而已。假如無風無浪的持續交往下去,也許我會愛上他,會和他在一起。

而他對我,則強烈的多,似乎是身處黑暗已久的人忽然見到一絲陽光,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那時我20歲,天真爛漫,對於已近30歲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縷極其鮮活跳躍的陽光,他對我寵愛有加。

每天晚上他都會給我打電話,但他說得很少,他說只想聽我說,於是我就天馬行空地亂講一通,講到極其荒唐好笑的地方就能聽到他在那端輕輕地笑。有時候實在沒什麼可講了,我說:“掛掉吧。”他卻不,他幾乎是央求地說:“再說一會吧,只有聽到你的聲音,我心裏纔會好受一些。”這樣的話讓我聽得心酸,我知道他離婚離得很艱難、很辛苦,於是我又不停地說不停地說,直到我忍不住打起了呵欠,他才疼惜地說:“好了,去睡吧,明天我再打給你。”

在我們交往的有限時間裏,這樣的電話交流佔據了幾乎大半的空間,而這也成爲了導致我們分開的最終禍端。

在認識我之前,他和他妻子的離婚談判幾乎已接近尾聲,只是爲孩子的撫養權而爭持不下。後來他妻子偶爾看到了他的電話繳費單,女人天性的多疑讓她通過電話號碼知道了我的存在。忽然,她就不甘心了,她向他宣佈,她不想離了,她說她不能輸在一個黃毛丫頭的手裏,哪怕是沒有感情沒有幸福,她也要拖着,拖個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更加瘋狂的是,她帶着那張電話繳費單找到了我工作的單位,出示那張東西給所有的人看,還對我們的主任說:“請你們做領導的好好管管自己的下屬,像這種破壞人家家庭的小妖精,你們應該馬上讓她滾蛋!”所有的人都出去看她的“表演”,我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全身發抖,腳底發涼。20歲明亮的天空驟然塌下,砸得我遍體鱗傷。

生活從此不一樣了,領導一次次的找我談話,人們幸災樂禍地在背後打量着我,猜度着我。他們冷酷的目光在我脊樑骨上忙碌地遊移,興奮地刺探。一個平時就看不慣我的活潑的老阿姨按耐不住了,故作關心地對我說:“你好傻呀,怎麼會走這條歪路呢?你告訴阿姨,那男人有沒有和你......”她興奮神祕的眼睛像鷹一樣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害怕地往後退,撞倒了一瓶開水,開水瓶轟然炸響。我轉身跑進洗手間,哇地一聲吐了。正好有同事進來,她驚聲叫道:“你懷孕了?”

20年來第一次發現世界對我會這麼地不友善,20年來單純快樂的日子讓我對眼前醜陋兇惡的一切措手不及。事情發生後,他再沒來過電話。一天晚上我跑到街上,找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把自己關在裏面,然後神經質地四處張望,確定沒有熟人在周圍,才用發抖的手撥響了他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他才接,他壓着聲音說:“喂,是你嗎?”我說不出話來,我討厭他這種不磊落的聲音。他繼續說:“我知道她去了你那裏,我們暫時不要聯繫了--我怕她會對你怎麼樣,你等我,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我想告訴他我現在有多害怕,多希望能有個人來保護我,帶我離開這可怕的一切,但我說不出來,我只問他:“你在哪裏?”他說:“我和晨晨在公園。”我的眼淚嘩的就出來了。晨晨是他的.女兒,他很疼她,他帶她在公園玩,他們一定很開心吧。我也有疼我的爸爸媽媽,可在外地的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女兒正經受着多大的磨難。

我無力地掛斷了電話,躲在電話亭裏流了很久的淚。我開始恨他,恨他闖進了我原本單純的世界。我還沒有愛上他,我只是喜歡他,可我卻要爲這喜歡付出如此不等值的代價。我恨他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如此卑瑣的退卻,我恨他告訴我說‘我和晨晨在公園’。

他似乎從空氣中消失不見了,而閒言碎語卻在我身邊圍成更大的一堵牆,讓我透不過氣來。一天我在深圳的好友珂打來電話,聽到她的聲音,我委屈得哭了起來。她聽我訴說完一切,在那端大聲說道:“傻丫頭,你好傻啊!太不值,太不值了!明天,你就到我這來,那樣的鬼地方,一天都不要多呆了!”

是啊,我爲什麼不可以走呢?!我無力對抗這一切,但我可以逃,逃得遠遠的。我只是一個渴望快樂的簡單的女孩子,我不要爲了一段連我自己也說不清的感情而繼續承受壓力。對,我要走,明天就走,一天也不想多呆。決定之後便是久違的輕鬆,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我準備睡一個久違了的好覺。

把頭埋進被子裏,突然他的聲音響起--“你等我,我會處理好一切的。”隨着這聲音,他憂鬱多情的眼神也在我面前飄着不肯走。我拿起了電話,我想,至少應該跟他道個別。

鈴響了一聲他就接通了,他的聲音熱烈而急切:“喂?是你嗎?我剛好要打給你。”他不等我開口,就迫不及待繼續說了下去,“聽着寶貝,我現在在醫院,下午我和她打了一架,她的手骨折了。我和她是徹底地完了,你再耐心等一等,我很快就能處理好的。你等我,好嗎?”“寶貝,你在聽嗎?你怎麼不說話?...喂?喂?!”

我被嚇到了,我被他所說的“我和她打了一架,她的手骨折了”給嚇到了,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樣幾乎是血腥的地步,我難以想象儒雅的他怎麼會打女人以至於“骨折”!我更想逃了,我覺得我還是一個孩子呢,我承受不了這種成人世界的嚴峻。我對他說:“對不起,我明天就要走了,離開這裏,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他竟然笑了一下,他說:“又調皮了!開這樣的玩笑,想嚇我啊?”“不是玩笑,不是嚇你,是真的。”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他的嗓子都啞了:“爲什麼?”爲什麼?我怎麼回答?說因爲我並不愛他?或者我愛他不如他愛我那麼多?或者我討厭打女人的男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怎麼回答都覺得不妥。最後一次電話,我不想傷他太深,於是我只有沉默。

電話那端他的呼吸急促,然後我聽到了啜泣聲,他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他哭着說:“求你,求你,不要這樣,我受不了你這樣,我愛你,你知道嗎?這輩子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愛你,我今天要對你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他一直一直地說,我從來沒聽他說過這麼多。他說小時候家境的貧困,說大學聯考落榜時的失落,說被迫結婚時的絕望,說遇到我時的喜悅。然後就是一遍一遍地求我不要走。他甚至說:“求你,帶我一起走。”他說得越多,我越是惶恐,想逃的心越是強烈。我想,不管他愛我有多深有多真,我都承受不起,也許這是我人性中自私一面的最大體現--我追求簡單,怕揹負責任。在這一點上,男人和女人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