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自由下的枷鎖的讀書筆記

《九三年》作爲雨果的最後一部小說,也是其醞釀逾十年的作品。從名氣上而言,《九三年》可謂是被低估的——它不如同爲雨果作品的《巴黎聖母院》及《悲慘世界》出名,卻更加優秀,沒有了大段閒筆,多了史詩般的硝煙味。

九三年自由下的枷鎖的讀書筆記

最初從歷史課本上了解的法國大革命,彷彿是一個浪漫而光榮的事業,包括在街邊小理髮店悄悄豎起的旋轉旗幟;包括在大仲馬筆下的《基督山伯爵》在亂世中瞬間改變的命運。歷史上的1793年這一年,路易十六被控勾結外人,泄漏軍事祕密,出賣法國,被判死刑,法國進入雅各賓執政時期,廢除了基督教。一段史詩級的轉變,波旁王朝的'貴族和宗教特權由三權分立取代,彷彿一次平民勝利的狂歡。

然而光明和陰影總是並存的,任何革命的過程總是伴隨着太多血腥及黑暗,成爲歷史車輪碾壓下的犧牲品。可倘若沒有那麼多借革命的名義殘酷無情的暴力,如何深刻體會大革命的味道?

雨果的好運氣在於,他生於法國大革命後期,而歷史是需要時間沉澱的。跳開了那個人人都以爲自由的、正義的時代,冷眼旁觀他們身上的枷鎖——故而小說裏的人物總是比時代背景下冷冰冰的符號要來得生動得多。《九三年》與其說是一部歷史小說,倒毋寧說討論了一個武俠小說式的“立場與人性”話題。比如面對對立陣營的恩人該如何自處,比如面對共同的對手曾經的敵人該如何並肩作戰,比如立場不同的兩個人如何惺惺相惜…這些都是武俠小說,甚至每個精彩故事裏的主要矛盾。雖有着大段關於革命的描述與剖析,然撕下法國大革命的外皮,人性就只是人性而已。叛軍首領朗德納克侯爵藉機發起叛亂,他殘暴冷酷,卻是農民們心中的精神領袖。自幼被他撫養長大的侄孫,善良而英勇的郭文司令,卻隸屬和他你死我活的共和國陣營。而郭文的恩師西穆爾登,是一個浪漫而富有理想情懷的人,卻又是郭文的監督者——狡猾的作者故意將每個人的立場與人性強烈對立起來,可以說是小說家們的慣用伎倆。

矛盾衝突於決戰時刻達到最高點。失敗者朗德納克眼看可以逃走,卻在面對三個孩子困於火海的威脅時選擇捨己爲人,自願淪爲階下囚,郭文奉命處決自己叔祖父,卻陷入立場與良心的矛盾糾纏。這種死結一般的矛盾無疑只有悲劇告終,可明明是一次自由民主的革命,爲什麼深陷其中的人卻肉體到靈魂無一自由?這種束縛究竟是來自於革命抑或來自於自身?

革命這個詞,本身總是帶有與生俱來的熱血,可惜熱血過後總是黑暗和死寂的。羣情激憤的人民斬下了路易十六的頭顱,卻並不能動搖社會的根源。一個不自由的時代,人生而帶着枷鎖,社會的更迭無非是一個又一個換湯不換藥的獨裁罷了。然而人性總是立體的,有理智就有瘋魔,有殘酷亦有仁慈。即便是冷眼旁觀的歷史車輪,也無法湮滅善的光輝。人在破壞、摧殘,人在扼殺,人在殺戮,但夏天依舊是夏天,百合花依舊是百合花,星辰依舊是星辰。正如雨果自己所言:魔鬼身上也有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