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想起我的漢子媽散文

綠糉飄香戶戶插艾時,我又在夢中偎在了媽媽的胸膛……

端陽,想起我的漢子媽散文

每逢佳節倍思親。詩人一語道破世間這亙古不變的情感,父母走的時間長了,思念會在生活的瑣碎中存放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輕易不拿出來晾曬,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份看似逐漸淡漠的情感總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悄悄走進你的夢中,待從睡夢醒來,需要去看看日曆想想會是什麼節氣。沒有刻意,就是這份血脈相連,塵世與天堂之間,不會有任何的阻攔。

記憶中的媽媽,總是風風火火,腳步嗵嗵落地有聲,身影匆匆手不落閒,說話直來直去高聲大氣,用鄰居的話說就是那“放下耙子摟掃帚”永遠閒不住的人。我想不明白,這樣的媽怎麼讓我從小就覺得女人該小鳥依人、輕聲軟語、嬌嬌滴滴、梨花帶雨?我也不明白,我的女人夢怎麼成爲我永遠的夢?!我沒有照着我的夢去長,而是和媽媽一樣,爭強好勝委屈悄然吞下,用丈夫的話說“沒個女人樣”,在家裏不單單是孩子的媽,也從做丈夫的新娘子那天開始,真的做了他的”娘”,並且做得還覺得理所當然;在單位,沒人擔心會刺激到我女人該有的敏感和小心眼,我也不會在衆人面前淚水漣漣,所以從沒人把我當女人看。因此,從未享受過男人在我面前的小心翼翼和貼心呵護,凡是我自己一個人能幹的,就絕不麻煩別人。久而久之,我也成了女漢子一個,卻又在心底熱切期盼一份暖融融、溫婉素雅、精緻的小女人生活,每每看到有女人在男人面前撒嬌、嗲聲嗲氣或者男人們給妻子的體貼關愛,也許只是他們和孩子的那份親暱、只是他們扎着圍裙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只是一句“我來吧”,就讓我感慨萬分羨慕不已,於是開始埋怨自己的生活埋怨自己的性格……仔細回味,其實,都怪我的媽!

四十多年前,立夏的那天下午,大姐放學回家,媽媽告訴大姐,她身體不舒服,讓她去姥姥家住一晚上。大姐說,第二天中午放學回家,炕上就有了個大眼睛的妹妹。我曾讓媽媽使勁兒想想生我的準確時辰,媽媽說她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朦朦朧朧記得,她生產完後,姥姥捅開火做了點飯吃,然後天好像明瞭,如此推算,應該是午夜之後。

七十年代,四十多歲生產,在那個時候是司空見慣的,沒有人驚奇,自己也不覺得異樣,只是在我們家裏,我是不受歡迎的,我已經有了三個姐姐,急切需要個男孩來傳宗接代或光宗耀祖。我沒聽媽媽說過,生姐姐們的時候她休息了多長時間,她反覆說過生我時她是隻休息了八天就下地幹活了。那時,奶奶已經癱瘓在牀了,我上頭還有四個或上學或只知道吃飽不肚飢的孩子,反正後來姥姥遊說媽媽把我給了剛失去孩子的小姨。媽媽說,父親的態度有些鬆懈,奶奶只是囁喏“都能養,就養不了這一個了”。聽媽媽講這些的時候,我幼小的心相當難受,我急於知道媽媽當時是怎麼想的。“後來呢?後來呢?”“後來,你小姨和你姥姥來抱你的時候,我告訴她們,人家奶奶捨不得,再後來,你姥姥和小姨好長時間不理我!”媽媽輕描淡寫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小時候,我無數次的問無數次的失落,我多想讓媽媽親口告訴我,她是多麼地不捨,再淚水漣漣地抱抱我,可是,媽媽就這麼簡單地告訴我“既然生了,我就要養”!

到嫂子超生了三侄女,嫂子都耷拉着臉,對媽媽說:“唉,我是指望不上了,您指望您小兒子給您生孫子吧!”,然後嫂子的孃家人先是讓嫂子把小侄女送人,無果的情況下又建議嫂子和親戚家換個男孩。當嫂子和媽媽商量時,向來大事尊重父親意見的媽媽先表態:“這件事沒商量,咱生啥養啥,不給不換也不招!”直至今天,全家人想起媽媽的“三不政策”,無不感喟媽媽的開明,也是從那時開始,我不再爲我差點送人的'事情糾結、失落了。

小時候放學回家的路上,一件事是走路看書,一件事是看吵架,沒有吵架可看就看書,有吵架的必定湊到跟前饒有興趣看上半天。那個時候哪能明白人們怎麼喜歡吵架,而且是一家人吵得那麼喧,那婆媳關係緊張地簡直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似乎除了吵架再沒發泄和溝通的方法了,我甚至有點遺憾我媽和我嫂子怎麼不吵架,也讓人來我家看看熱鬧、拉拉架。

嫂子的勤勞持家像極了媽。哥嫂工農結合的小日子過上以後,嫂子總喜歡搭晌幹活,每看到熱辣辣的日頭,媽媽總會一遍一遍嘟囔“這媳婦,還不回來,中了暑咋辦?”。待嫂子進家,媽媽總會喊停要做飯的她。想起哥嫂提出要分家時,媽媽一言不發,卻給他們備齊了所有家當,面對七嘴八舌的鄰居,媽媽說“我拖累太大,不能影響孩子倆”。

那個時候,總覺得嫂子有些小肚雞腸,說話也比較難聽,不免給媽媽嘮叨,媽媽總是說“你嫂子心眼不壞,對你哥又好,你看她拖了仨孩兒,家裏卻從沒有過異味”“你瞧你哥,夏種秋收的時候就不回來了,等活幹的差不多了,他才進家,不都是你嫂子乾的”,慢慢才懂了,媽媽惦念的全是嫂子的好,我家纔沒架可吵。

兒多母受苦。養了孩子以後,我才真正體會到了母親的艱難和不易,雖說那時的孩子幾乎都是在放養狀態,可是每天的吃喝拉撒就是件巨大的工程,因爲那時大集體生產隊時代,需要有勞力去掙工分才能養家餬口。可我家,老的老小的小,勞力只有爹媽,父親呢,雖生於農家,由於奶奶生養了好幾個卻只養大了父親和姑姑,窮家也嬌生慣養着,待長大之後又去當了工人,62壓之後才隨母親回到農村,回村之後又憑着及其活絡的腦瓜常年以手藝爲生,所以做農活實在有些難爲他。媽媽呢,啥活她都能做來,但男女畢竟還是有區別的,再說一個怎能頂了倆?到分糧食的時候,如果按勞力分,我家必定是最少的,如果按人口分,我家的堆堆是最大的。每每分糧食的時候,都是我家最難堪的時候,去的早了,隊長會說:“就知道吃!不知道自己幹了多少!”去的晚了,隊長更是要吼:“動不了吧,吃也吃不了!要一樣沒一樣!”至於媽媽怎樣計劃、打點全家的生活,我瞭解不是太多,看到的只是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媽媽。印象最深的是有天上午,媽媽拉着我坐在隊長家院子中間,拍着腿大哭,因爲父親不會割麥子,隊裏既不給分他能幹的活,又不讓給父親送飯,媽媽覺得他們欺人太甚,就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憤怒和不滿。記得那時我的理想就是當隊長,隊長可以給人派活,家裏可以點長明燈,還可以有蘋果吃(那時候,大隊只有一個果園,村上能分到蘋果的就是大隊幹部和生產隊長)。不知道媽媽經歷承受着多少,也不知道媽媽究竟期盼什麼,媽媽沒有明確說過,就那麼倔強的要供我們上學,成績好了得獎狀了,媽媽高興,偶爾一次失意,媽媽從不批評。就這麼任我門長大,卻個個爭氣,後來,我家姊妹幾個成爲三裏五村紛紛傳頌的榜樣。

父親去世時,媽媽已經病了五年,從醫院拉回父親的當天,媽媽不說話也沒有眼淚,鄰居和親戚都嘀咕會不會是氣傻了,擔心會一起送兩個。裝棺的那晚,媽媽不顧人們的阻攔和勸導,非要去看父親一眼,怎麼說都不行,只好依着她,把她攙到父親跟前——媽媽掀開蒙着臉的黑帕子,細細地摸過父親冰冷的臉龐,那份虔誠,像是在欣賞自己愛不釋手的一件器物,然後又掀開衣服,從裏到外一件一件看過,最後抱着父親的腳使勁兒扽了幾下,“走,我還要看文文(弟弟)了”,就拄着柺杖哆嗦着離開了……幾年後,我問起媽媽當時的事兒,媽媽告訴我,有古語說人死後,如果身子是軟的,那麼家裏還會出事,父親的身體當時是僵硬的,我們家不會再有雪上加霜的事兒了,“得往前看,得看活人。你們還小,我得看你們!”這就是我的媽!我病中的媽!她心裏,裝的是生活、是她的子女!!!

在媽的陪伴下長大,看的是媽的擔當媽的包容媽的好強媽的開明媽的熱情媽的善良,我沒有學會示弱沒有學會撒嬌,學的就是對自己負責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學的就是用心走自己的路,任憑風雨坎坷,我會頑強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