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的鋤頭散文隨筆

鋤頭,是從農耕歲月裏一起一落畫着弧線、掘地而行走來的,走過了無數春夏秋冬、日出日落。在農人的手中,鋤頭以雪亮的鋒芒,插入泥土,孕育莊稼的生長輪迴。

奔走的鋤頭散文隨筆

鋤頭在匠人的手中,在叮噹聲中,經歷千錘萬擊,煅燒淬火,最終塑造出堅實的骨架和腰身,發掘出它的光芒和尖刃。與鋤頭相搭的,是一杆槐木或松木的柄子,它們歷經歲月的浸染,亦有堅實的內心,同鋤頭一併扛起田園日月。

鋤頭是伴隨着農人走向地壟的。地裏的`草芽子攆着春一路小跑,刺兒菜、播娘蒿、灰灰菜、馬齒莧,擠眉弄眼地鬧騰着,與麥苗兒爭綠。這時候,鋤頭聞風而動,在農人的手中,一推一拉,左旋右突,鋪天蓋地的雜草像潮水般退去,莊稼像大海一樣升騰起來。鋤頭,以鋼鐵之軀,捍衛着農家收穫的希望。

春耕,一是去除田間雜草;二是疏鬆板結的土壤,有利於保墒增產。這是一場鋤頭與泥土的博弈。當利刃插進泥土時,嚓嚓嚓——天地間呼嘯着鋼鐵與泥土的廝殺,更像是歲月前行的腳步聲。我的祖父,就是在被窮困齧咬的疼痛裏,用他堅實的臂膀、粗壯的雙手,把自己的力氣,不斷輸送給鋤頭,鋤頭又交付於土地

鋤頭,直抵土地的內心,刨挖出生活的念想。鋤頭奔跑一季,摸清土地的每一寸脈絡,就是爲了收穫的這一天。每每此刻,農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果實一樣豐盈飽滿。

和我的祖父一樣的農人,對鋤頭有着神靈一般的敬畏。儘管鋤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掏空了他們的身體,拉彎了他們的身板,以至於他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在霞光裏偉岸成一座山。然而,鋤頭給了他們生活的自信、向前的勇氣。農閒時節,祖父把鋤頭掛在廈屋裏的牆上,像圖騰一樣瞻仰着,過來過去,總要看上一眼。漫長的時光裏,祖父還會把鋤頭拿下來,用手撫拭着、眼光摩挲着,透出無限的真情。

印象中,晚年的祖父,總是很固執。當衆人沉浸在世事的喧囂和熱鬧裏時,他總是揹着一杆鋤頭,走向靜寂的田地,給大地留下孤獨的背影。其實祖父應該是不孤單的吧,鋤頭是他的伴兒,鋤頭握在手中,那大概就是一種交流吧。

有一次,腦力不濟的祖父,還是把鋤頭丟了,這才真正要了他的魂魄。我們四處發兵,直至找回他的鋤頭。當腿腳再也跨不動時,酷暑盛夏,一間茅屋,祖父就吃住在了地裏。他打着赤膊,光着腳板,裸着鬆散的肌膚,鋤頭仍舊在他的手中,發出簇新的光芒,劃過寸寸土地,發出嚓嚓嚓的聲響……鋤頭耕耘在泥土裏,也是耕耘在農人思想的高地上,歲月不枯,耕耘不止。

如今,當諸多的農具使命已盡,譬如套繩、木耬、釵等,被歲月漸漸遺失的時候,很慶幸能夠看到,鋤頭還能安然行走在田間地頭,剔除着地裏及思想上的雜草。鋤頭還在,鋤頭上漫漶的光還在。手撫過,那種歲月的溫度,溫暖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