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白菜散文

到江南的一座寺廟。麻石條鋪成的路逶迤而上,一旁是雨水沖刷而成的溝,露出黃土和碎石,溝裏除了零星的寸把長的雜草,居然還有些小白菜,雖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但白裏透亮的細細的莖擎着幾片碧綠的葉子,在陽光下閃着光,令人憐愛而又欣喜。心下不禁好奇:這樣的地方怎會有小白菜?

仁慈的白菜散文

到了山頂上的寺廟,見到一位衣服上打滿補丁的乾瘦的僧人正在掃地,朝他打聽,他微微一笑,道:“我種的,下山的時候,隨手在溝裏扔些種子,一二十天就長成小菜秧,從山下回來時,順手拔一些,就是很好的菜。”

這樣的“種菜”方式真是讓人開眼界。大概也只有內心清淨、講究隨緣的出家人才想得出。也只有白菜的種子纔會在如此貧瘠的土壤裏發芽、生長,不負人家的一番信任。

白菜曾有個雅緻的名字:菘。草與鬆的疊加,有草般的賤,也有鬆般的蓬勃、旺盛。白菜的耐活是出了名的,無論北國抑或南疆,滴水成冰也好,烈日似火也罷,只要有點寄身之土,有些生命之水,一粒粒種子就可以從泥土裏拱出來,擎着幾片嫩嫩的芽,再不疾不徐地長,長。數九寒冬,冰雹、暴雪駕臨中原大地,駕臨長江沿岸,一向潑皮的茄子、辣椒、西紅柿也抵擋不住了,紛紛廁身於溫暖的大棚裏,但白菜兀自在戶外,以肉身,與寒氣,與冰雪、冷雨相博,葉子凍得支離破碎,莖上千孔百瘡,可層層疊疊包裹着的依然是蔥綠的心,似一朵貌不驚人的花。

所有的菜蔬中,最曉得心疼莊稼人的是白菜,最隨和的.也是它。嫩嫩的小白菜可以做湯,大大咧咧的大白菜可以清炒,可以醃製、存儲。鄉下人清苦,很多日子裏不見葷腥,但白菜是有的,飯頭上蒸上一碗鹹白菜、辣白菜,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就可以呼呼地吃下去,抹去額頭上冒出的汗,身上的力氣又有了。白菜的仁慈和忠厚,真是沒的說。

白菜的恩惠,草民和貴人都領受過。只是一樣菜也會養出不一樣的人,有的有顆軟軟的、清亮的心,有的卻是一副鐵石心腸,鏽了、爛了,連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我們在山頂的寺廟轉了一遍之後,那位當家師父執意要留我們吃飯,他在逼仄的廚房裏找來找去,找出了一塊豆腐和兩個馬鈴薯,又從菜地裏拔來幾根蘿蔔,我幫着他洗,另一朋友幫着在竈膛裏添火,師父在竈臺上炒菜,額上冒着汗,臉上掛着笑。末了,他又做了一道湯,用的就是下山時摘下的小白菜。那湯清亮亮的,小白菜翠綠綠的,喝下去,肚子安穩了,滿嘴都是清香。“香客們都喜歡吃這小白菜,”師父說,“純天然的,沒有一絲兒污染,當然好看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