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在飄零散文

秋葉在飄零散文

見過我的人,有相面先生,有親朋好友,還有一些對我懷有好感的女人,也有一些其他的人……都只是對我的那副又長又大的耳朵頗感興趣。你要是問他們,我的耳朵有什麼特色,他們總會說,我的耳形好,有富貴相;但是,聽得最多的還是:耳朵長,壽命長,說我至少可以活到一百歲!

我自己也經常對着鏡子看,看着看着,就有點着迷:還真像那麼回事。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非常幸福。因爲我的內心告訴我,不求富貴,只求健康和長壽。人性的弱點處處有反映,其中的一點就是你喜歡聽什麼,就會信什麼。我就喜歡健康,還迷信長壽。多活幾年,說不定還能看到我親手寫作出的更多、更有意境和更深感悟的作品;長壽一點,說不定還能見到一個更爲美好、理想的世界。

所以,時時堅信自己有一副好身體,底氣十足。我的孩子生活和工作在離家幾千裏之外的地方,回家看望倆老的機會比較少。我不擔心身體有問題,卻害怕一對老傢伙呆在家裏孤寂無助。退休後,於是我和老伴(妻子)馬上選擇了與孩子住在了一起,即使是有時難免受些委屈,也會在所不惜。這一呆,不知不覺的就有了十多年。

單位每年都要組織職工去進行體檢,以便及時發現職工身體上的健康問題,防止由小病蔓延成大病;尤其是對那些65歲以上的老年職工,更爲給力:即便是沒錢發工資,也要將體檢費提前交給醫療體檢機構,以確保職工的體檢萬無一失。在我和孩子住在一起的日子裏,十多年來都未參加過單位的體檢。

對於單位來說,因爲個人原因未參加體檢的,只能給予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如果由此造成對個人健康上的不利影響,單位是沒有絲毫責任的。對於我個人而言,住在孩子這裏,或多或少會給孩子增添一些麻煩;在沒有肯定自己有什麼病的情況下,讓孩子付出一筆不菲的體檢費去沒事找事,誰又好意思開得了這個口。就這樣,年復一年的過着,讓身體在不明不白的狀態中度着日子,無奈而悲愴的踉蹌在中國式的養老道路上。你去問一問天空下活着的那些人,你到底有什麼病?在沒有經過醫療機構的檢查之前,有誰能回答得出自己有什麼病。

古稀之年的生日慶典剛剛過完後的第三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樣,沿着綠茵的草地緩慢地散着步,原來計劃走完十圈,每圈一百米,活動量不大不小,正好適中。那天我只走了一圈,突然感到右邊手腳麻木,痠軟無力。想舉手,舉不起來;想邁步,腳也邁不動。這種狀態大約只維持不到三秒鐘,轟然一聲,整個人的身體倒在草地上。當時,腦子裏還知道喊人救助,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來,同時臉部和眼晴也有些變形。我不知道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我看到夕陽正在慢慢地被山巒和樹木遮擋住,一縷昏暗的餘暉映在了我的身上……

我唯一的孩子當時正在外地出差。這人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湊巧,生命中最信賴的、最依賴的、最視爲靠山的人,在危及到生命安危的緊要關頭,反倒指靠不上和幫不了忙。所謂的命懸一線,它就這樣的被懸掛在了空中。喊天不應,喊地不靈!這不能不讓人疑慮,這種養老模式能確保人的養老質量嗎?各種年齡層次的人的活動節奏能同步嗎?而人的生命有時被耽誤,往往就在幾個小時之間。

老伴和我是同學,她的年齡與我的年齡差不多。我們在一起過着這種離鄉背井的養老生活。人在他鄉,舉目無親;人生地不熟,語音又不同,普通話和當地話很難交融,交際範圍十分有限。她年老體弱,沒有交通工具,對醫護知識和救助技術等又不是很懂。她只能選擇求助別人,說了幾籮筐的好話,總算如願以償地找來了四五個好心人。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我擡回到家中,放置在牀上休息。

躺在牀上,我總以爲手腳無法動彈只是暫時的,休息一陣子後會恢復的。哪知道我躺了十多個小時,還是依然如故。以致於連翻身都無法進行,小便必須藉助器皿在牀上完成,我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忽然想到,難道是閻王爺覺得我再繼續留在人間,還是那麼累、那麼苦,是不是要把我帶到他那裏去享享清福?

我得好好的抓緊時間想一想,梳理一下那些過往的人生歷程。三十一年前的那一幕很快地定格在我的腦海中。父親那時六十七歲,在經過門檻時不幸被絆了一下,整個身子頃刻間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全身癱軟,無法言語。我當時無法弄清他的身體內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我急忙將父親背到當地的醫院救治,那時農村醫院的檢查設備和醫療水平都十分有限。醫務人員對父親進行了治療之後,只得明確表示,他們已經盡力了,確實是無能爲力。三個月後,父親就與世長辭了。一直到現在,我始終未弄明白,究竟是什麼病奪去了父親的生命。

我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他的遺傳基因也許現正在我的體內發揮着作用。如果是這樣,那我的生命和父親當年的情形就沒有太大的區別,已如同秋天的枯樹葉一樣,正處在飄零的途中。

第二天天一亮,根據這種情況,老伴當機立斷撥打了120救護車,將我送到了醫院。一家當地的山區縣級醫院。

我躺在病牀上,幾位醫生立即爲我做了檢查,量血壓、聽心率……讓我舉手擡腿,我完成不了這些簡單的動作。我看到醫生在“肌力欄” 中寫的是:2。不久以後,我從醫生那裏瞭解到,所謂“肌力2” ,就是肌肉的力量尚未徹底喪失,但是已經相當微弱。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年長的醫生反覆地詢問我是幾點鐘發的病,我回答是昨天傍晚18:00點。他擡着手腕仔細地看了看手錶,並說現在是8:00點,離發病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四個小時。二個月後,我才偶然從一份資料上看到,這種病留給醫生和我的關鍵時間只有寶貴的三個半小時!三個半小時“內”或者“外”,治療方法完全不一樣,其效果也有可能會截然不同。

三個半小時之內可以採用溶血栓和擴充血管的治療方法,如果效果理想的話,有可能打通腦血管,使患者恢復到病前狀態,與正常的健康人沒有什麼區別。

超過三個半小時之後,腦血管裏已經形成了栓塞,血管下游的腦細胞已完全壞死;致殘率百分之百,而且永久無法逆轉!治療時則採用化瘀、抑制血小板聚集的方法,以防止更多的血管被堵。如果治療效果比較理想,有望減輕殘疾程度或者降低死亡率。

我的實際情況是離發病的時間已經有十四個小時了,絕對不能實施溶血栓的治療方法,用了絕無效果,反而誤了治病,後果極爲嚴重。

這就是一個健康的人在患病之後,決定他是否能恢復健康或者致殘或者致死的“關鍵三個半小時” 。可是,在我患病之前,誰也沒有告訴我:上帝沒有告訴!菩薩沒有告訴!觀音沒有告訴!先人沒有告訴!認識我的人沒有告訴!我周圍的人也沒有告訴……

如果我知道這三個半小時,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重要。那麼,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躺在自己的牀上,去等待自身去恢復“正常”; 一定會設法爭分奪秒地趕到醫院救治的。也許,我現在還能與往日一樣的健康,一樣的在綠草地上散步和呼吸新鮮空氣,一樣的馳騁在球場上,一樣的參與文友們舉辦的文學採風活動,一樣的與大家有說有笑,一樣的逛書店買自己喜歡看的書,一樣的參加親朋好友舉辦的慶典活動……然而,這一切都已成爲了“滾滾長江東逝水”, 不再回頭;展望未來,也只是一種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

我的健康就毀在這“要命的三個半小時” 上。因爲“無知” 和人際關係中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導致了一個有望恢復健康的人半身不遂,從此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殘疾人!你要是想追問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只能非常宏觀的說一句,原因是多方面的,不便說也說不清!

醫院安排我躺在603病房1號病牀上。護士通知我,開始的前兩天,從22:00點鐘之後,就不宜進食和喝水,因爲要進行抽血、測量“空腹血糖” 等。

上午,醫務人員履行完查房程序後,護士準時出現在我的病牀前。護士手上託着一個白色的托盤,上面裝有一支特大號的針頭、橡膠管、盛血用的瓶子等。當針頭刺進我的血管時,我渾身發抖,一陣冰冷的感覺從血管裏迅速地傳到了心臟,並且直通大腦。我目睹了兩大管殷紅的鮮血從我體內抽出。我不知道這麼兩大管鮮血,在我的身上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長成。我也不知道在我的體內還剩有多少管這樣的血,要是讓護士給抽完了,那該怎麼辦呢!所以,第二次抽完血之後,我曾產生過眩暈,別人以爲我睡着了。因不想影響醫務人員的情緒,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將這一情況告訴給他們。

抽完血,稍事休息之後,就開始吃藥、掛針。護士一邊詢問我的名字,一邊翻看着掛瓶上貼的名字。當她們覈對並認定爲準確無誤之後,主管護士開始爲我扎針。我伸出乾枯的手,她拿一根橡膠管在手腕處紮緊,就摸着血管扎進去。頓時,手背上出現了一大塊青紫色,掛水的橡膠管裏迴流着殷紅的血,一股脹痛感向我的全身襲來,渾身佈滿了雞皮疙瘩。她趕快拔出針頭,換另外一隻手,也是一樣的結果。

我見到主管護士滿頭冒汗,雙手在顫抖,護士也是人,不是神仙。她的心腸也是由肉長成的,不會是鐵石構造。

平時,我有點喜歡看她那青春洋溢的笑靨,聽她那銀鈴般的說話聲。此時,我似乎已沒了這份心情。

她作了一下深呼吸,穩定了一下情緒,去爲我找來了一位年長點的護士。年長的護士將針頭輕輕地扎進了我的`血管裏,只是在進入時像螞蟻咬了一口,隨後涼涼的藥水順着血管進入我的體內。

每天上午,我都要掛針,大約需要三四個小時。

B超、心電圖、胸透、CT……很多項目的檢查,都在下午安排我進行。量血壓、測血糖、大小便等常規項目的檢查,則是提前預告一聲,隨時都可以讓我按時進行。

三天後,主要項目的檢查情況都彙總到主治醫生的電腦裏,顯示出:左腦動脈血管栓塞,右半邊身子肌無力(含腳、手、腰);血糖、血壓、血脂、膽固醇、尿酸等值都遠遠超出了正常值的範圍。醫生用幽默的語言解釋着,前者是果,後者那些都是因,蠻富有佛性。這因果關係的大概含義,我最先還是從佛教教義中大致瞭解了一點點。

老伴租了一把只能半躺的那種竹椅子,放在我的病牀邊,日夜陪護着我。白天伺候我吃藥、打針、吃飯、穿衣,用輪椅推着我到樓上樓下四處檢查身體……晚上她就半躺在我的病牀邊的竹椅上。她的手放在我的被子裏,一刻也未離開過我的手。好像一鬆手,我就會從地球上消失似的。

我們只有一個孩子,而且出差不在家,沒人替換她。她日夜操勞,加上年邁體弱,在我尚未出院時,她就累病了。即使是這樣,她也堅持護理我,一直到現在。只要我還活着,她精神上就會有支撐點,這與她活着我纔有依靠和希望,是一樣的概念。人們常常向往的“白頭偕老,相依爲命” ,其實也不是很難、很複雜。就爲這個,雖然我現在活得十分痛苦和艱難,還不如到閻羅王那裏去舒服。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生命,一定要堅持活下去。

2號病牀上躺着一位六十多歲的男病人,只是感覺到頭有些暈。我見到他的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白天黑夜都在輪流守着護理他。據他自己講,他還有子女工作在外地,具體是幾個他沒有透露。外地的子女暫時還沒來得及趕過來看他,只是先匯了一些錢過來。他有那種衆星捧月的良好感覺,確實像“大爺” 一樣,好像生病是一種享受。

3號病牀上躺着一位二十六歲的小女子,未結婚前她非常美麗,追她的男孩不少於一個連隊。最終她還是選擇了一位非常富裕的男子。結婚兩年後,不知什麼原因讓她患上了紅斑狼瘡,在省城大醫院花費了三十多萬元才治好。最近,她又患上了尿毒症,在醫院裏進行血液透析。我目睹了醫生在她的頸動脈和手動脈處,分別安裝了兩條管子,供透析時用,完後將管口封住。她每做一次血液透析大約需要四五個小時。我只見到她的父母有時來看她,從未見到她的婆家人和丈夫來看她。我好奇地探詢過她一次,怎麼沒見到她的丈夫來看她。我見她笑得很尷尬,眼角處明顯噙滿了淚水地答道,他不會再來看我了;他有很多的事在做,不過與我的關係都不大。經常照看她的是一位男病友,患的也是尿毒症,長得有點像《巴黎聖母院》中的卡西莫多。他的心地非常善良,經常幫助其他的病友。我得到他的幫助特別多,在我上下牀有困難時他經常幫助我,還幫我做一些別的事情。

4號病牀給了某某局的一位局長,他住在醫院裏已經有兩年多了,患的也是尿毒症。他每星期準時來做兩次血液透析,做完後他就回去了。藥費按月交由單位報銷。他看上去身體狀態還不錯,精神狀態也挺好。

5號病牀上躺着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她整天頭疼,疼得起不了牀。她在鄉鎮級醫院治療了很長的時間,始終查不出病因來。她從親戚那裏借了一點點錢,滿懷期待地來到縣城大醫院治療,她還以爲大醫院能給她一個明確的交待。護理她的是她的老伴(丈夫) ,一位七十來歲的老大爺,雙耳已失聰,依靠拄着柺杖纔可以行走。老大爺沒錢租椅子休息,晚上老大爺就窩在老太太的腳邊休息。一到深夜,我經常被老大爺弄出的響聲吵醒。我想老大爺可能睡得很不舒服,所以很難睡得着。吃飯時老倆口在醫院食堂裏只買了一份飯菜,兩個人分着吃。她在醫院裏只住了五天,趁醫生未注意時,他們就悄悄地離開了醫院。由於他們的行動不太方便,最終還是被醫院的人帶回來結清賬目,才讓她出院的:農村合作醫療爲她報銷了一部份醫療費,加上老太太借的那點錢,兩項加起來還不夠老太太的住院費。他們還欠醫院一些錢,只好留下一張欠條給醫院。據他們自己講,他們生有兩個女兒,都嫁到比較遠的地方去了。我始終沒有見到這兩個女兒露面。他們離開醫院後,醫生們在查房時曾經有過議論,懷疑老太太腦袋裏長有東西、或者有什麼病變。因爲老太太付不起錢做CT檢查,所以醫生難以準確判斷。如果懷疑是真的,醫生預測老太太的生命,不久將會走到盡頭。

病房的空間雖然十分有限,但畢竟不是真空地帶,社會上的東西也會像風和空氣一樣,從門窗進到裏面來。我在它們的影響下,得到了一些啓示,例如,多子女多福氣,子女越多,老了之後就越有尊嚴,越有福享,就連生病都是一種福氣。還有就是,疾病對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無論男女老幼,無論貧賤富貴,都一樣會生病。所不同的只是,在生病之後,有錢的、有權的、子女多的,他們也許能夠被及時送醫或者有條件得到較好的醫治,對健康或者生命會帶來一些有利的影響。

在醫院裏經過了十多天的治療後,上帝保佑,我的病情得到了暫時的控制,沒有繼續擴展和惡化。在老伴或者好心人的幫扶下,由原來的沒日沒夜的躺着,慢慢的可以在病牀上坐起來,背後拿棉被墊着。

醫生說,我的腦細胞只是局部壞死,還有一些是好的,雖然它們也正在慢慢的老化。我自己感覺到還有一些思維能力存在,但明顯的已不如以前。只要有思維,就還有靈感;只要有靈感,就還有寫作的欲求。我讓老伴拿出紙和筆,我說,她記。在醫院裏,我零零碎碎地寫了一些詩歌和散文,雖然這些東西比不上國小生的作文,但那也是文字,一樣的應該要珍惜。

根據我的身體情況,醫生建議我進行康復訓練,第一步,讓自己能夠站起來,第二步,讓右腳能夠邁得動。這種前景對我有着巨大的誘惑力,我不想成爲家人的負擔和累贅,我必須設法實現生活能夠自理,例如吃飯、穿衣、如廁等由自己去完成。

老伴用輪椅推着我,每天到康復室去訓練。那裏有專門的康復師負責實施。先對右邊的腳和手進行鍼灸;再由康復師拉着我的右手、擡着我的右腳往上舉,必須達到某種預定的高度;然後將我捆綁在一些機械設備上,懸在空中,所有的動作都由機器牽引着我去完成;然後還有電磁療,右邊的腳和手有十多處接上電,用以刺激經絡……訓練項目比較多,由康復師設定每天的訓練方案。

這樣訓練了一個星期之後,康復師讓我穿上鞋站在地上。左右兩名康復師一鬆手,我就亂了套,前後左右的搖晃着,隨時都有可能摔倒。反覆了幾次之後,康復師糾正了我的姿式。奇蹟終於出現了:不用別人扶,我自己可以站得穩!再經過一段時間之後,終於可以邁出第一步,並在別人的看護下,在康復室裏一瘸一拐的可以走到五米長的路程。

我已經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月的時間,檢查費最高的一項就需要近千元,最低的一項也需要十來元,檢查項目共有幾十項;藥費貴的一種需要五六百元,便宜的一種需要幾十元;另外還有治療費、訓練費、住宿費、生活費、必需品費……每天花銷一二千元。加在一起,是一筆非常大的數字。

我不得不盤算,我這條殘缺不全的老命,值這麼個數嗎?

有人會說,生命和金錢,孰重孰輕,理論上的回答也許是前者,客觀上的回答也許不盡相同:沒生病的人或者不需要住在醫院裏治療的人,回答起來則非常輕鬆,反正不需要自己掏腰包或者掏得比較少;惡病在身的人或者在醫院裏治療的效果又不那麼明顯和理想的人,回答起來則比較沉重,因爲像自來水的開關被打開了一樣,錢像自來水一樣嘩嘩地向外流!

未來還要繼續。我必須要爲我的家人,我的後人,尤其是我家裏那些比我年輕、比我健康的人考慮,不能將家裏的那點錢全部用罄,或者欠上一筆永遠也無法還清的債務。萬一他們急需用錢怎麼辦?

我把我的決定解釋給老伴聽,並讓她到醫院財務室去結清我住院期間的費用,最好是不要留欠條。

醫生給我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降血糖、降血壓、降血脂、降尿酸和抑制血小板聚集的五種藥,我必須要終身服用,直到心臟停止跳動爲止。先帶齊一個月的藥,此後每個月我要來醫院拿一次藥,順便檢查一下身體的變化情況。出院後,我必須注意做到三個堅持:堅持按時服藥;堅持鍛鍊身體;堅持清淡飲食,多吃蔬菜,多喝水。

老伴用輪椅推着我,緩緩地離開了603病房。我向醫務人員、病友、認識的人,揮揮手以示告別,未帶走一絲迷茫和惆悵!

我躺過的1號病牀,正在安排其他的病人。

我坐在輪椅上,在離開醫院的大門時,回首看了一眼這座曾經、正在和將要救治無數生命的大樓;當然,有時難免也有生命在那裏難以救治。它顯得那麼的神奇!

這一次,我算是活着離開這座大樓的。我看到,此時的太陽已經偏西,而且正在慢慢地下山,但是,陽光依然還是那麼的燦爛、那麼的美好;路上,有樹葉在飄零,不時還有一二片掉落在我和老伴的身上……

生命的里程本來就沒有一個定數,能走多遠就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