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吧，或許又是輾轉難眠後潛意識裏上演的一出催眠戲吧，薄霧冥冥，白，刺目的白，如初雪覆地，一眼看遍整個人世。氤氳香氣繚繞，縷縷青煙幻化成妖嬈的動人歌姬，在哀唱。那歌聲，舞幽壑潛蛟，泣孤舟嫠婦，悽美的歌聲，聲聲入耳，聲聲催淚。
往來不絕的熙攘的人啊，喧譁、低語、哄聲一片，難怪你要逃啊，想必你定是要找個安逸處圖清閒吧。逃吧，我許你逃，逃往那遠離塵囂的九闕之上，逃往那密林深處，羣山蒼蒼、萬樹茫茫。長空飛鳥橫渡，雲朵像波濤一樣涌流起伏。你那麼喜愛花草，想必養了不少君子蘭，茉莉花，甚至路邊的狗尾巴草也能玩弄一番，搖手一變成一個小兔子吧。
忽地一晃，我還在那蜿蜒的高速公路上，壓抑而溼潤的氣息，預示着一場雷霆萬鈞的暴風雪。當風暴如期而至時，我們也順理成章地駛進一條岔路。斑駁泥濘，狹窄顛簸。輪胎徹底陷入那張着血盆大口的淤泥中，發動機鬱悶地嗡嗡作響。我想，許是你不滿我的遲慢，再或是讓我一帆風順的記憶裏再添些磨難，是你帶給我的最後一堂啓蒙課吧。這麼想着，也終於在那飽經滄桑的羊腸小道上找到了出口，豆大般的雨滴夾雜着今年第一場雪，噼裏啪啦似天兵天將蓄勢已發，砸在車窗上，砸碎了我的心，融進了我的眼睛。我一邊收拾你的東西，一邊聽你在耳邊絮叨不停，那些年久而無從考究的傳奇像傳家寶般讓我兜在懷裏。牀頭櫃上放着你戴了多年的'手錶，精緻的錶帶和斑駁的錶盤，倒也相映成趣。這表戴在你的手上，總讓我出神地看好久，或許我對手錶莫名的熱愛，也是源於此吧。拉開抽屜，掉了漆的收音機赫然入目。
你坐在躺椅上，聽了一出出黃梅戲，劉蘭芳的評書你總是聽不夠，你右耳聽力衰退，只能把收音機靠近左耳，一聽就是一整天。牀下的鞋靜靜躺在那，我拿掙到的第一筆錢給你買了一雙鞋，你還略帶責備且執拗地說腳上的鞋還能穿好幾年。一眼千年，一眼一瞬間卻已是隔世。這來去匆匆，再去則是另一番場景。但又似復刻般將往事重演。那般熱鬧，燈火璀璨。又是那麼落寞，令人離殤。她是不甘你獨自寂寞，去陪你了罷。你總是那麼寵着她，愛看她笑，閒來無事陪她喝一下午茶，談天說地。口袋裏總是裝着糖，只怕她喝不下那苦澀難忍的中藥。你說，她受的苦太多了，總得讓她覺得日子有點盼頭兒。相伴而廝守，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你們兩個，一個外表堅硬而內心柔軟，一個內心強大卻外表柔弱。所以啊，不討好的總是你，扮演壞人的也一定是你。可我總是知道你的苦處啊。我依偎她，依賴你，你是人間海底月，她是仙界天上星，一個可望不可即，一個恍若咫尺天涯。你對誰都是硬邦邦的模樣，可我卻見慣了你的溫柔。你對誰都好似咄咄逼人，卻低聲細語對我講那些埋藏在歲月裏流沙似的時光。我想這是夢，在我十八歲之時給我的一個刺痛骨血的夢。我從不相信所謂的上帝耶穌，阿彌陀佛更是空談，但我願爲了你和她，相信那些古老而飄渺的傳說，我相信，除卻人間，更有一番盛景在等着我們。那裏明月東出，花影橫斜，清風徐來，竹林瀟瀟，流泉潺潺。
花開花落向太陽，人生在世夢一場。這驚鴻一夢，醉得讓人心癡，醒得讓人撕心裂肺。彷彿你還是個翩翩少年，時過境遷也難改你容顏。我不承認你們是狠心的，你們總是心裏眼下容不得我受一絲一毫委屈，你們只是累了吧。再捧一杯香茗，敬你千轉無憂夜，似濃重的潑墨，也似你深邃的眼眸，星星點點，仿若她相伴左右，我沉溺其中，忘了獨行的恐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