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經了一場雨，一場接連幾日都不曾停歇的雨，春意便濃重起來了。
之前總是顯得死氣沉沉的羣山一晃眼已變成了鮮活跳脫的模樣，潺潺溪水從隱於山林的巖洞裏流出，溪流驅走寒意，浸染出屬於春季的清新。翠嫩的小枝小芽從暗綠色與灰褐色相間的樹幹上抽出來，伸向高空，那種綠已能用燦爛來形容，燦爛到刺眼。尤其是剛下過雨的時候，葉上沾了水，綠意便愈發明顯，嫩嫩的綠彷彿要透過葉片經脈滴出來，手指不敢撫上去，生怕葉子掉色，綠色沾滿手。
放眼望去，羣山綠得很有層次感。底下是灰綠，再是墨綠，接着是翠綠，頂上是類似於暖金色的嫩綠，有的樹特別些，頂上剛發出來的葉芽呈的是鮮嫩的紅褐色。一層又一層的暖色調不經意地點綴着山石，裝飾着雀鳥與野鷹的巢，讓山野不再荒涼。在山野變得綠意盎然的時候，某些山崖上，悄悄綻開出一叢又一叢的花，白的，粉的`，黃的，隨着春意漸濃，花也日漸鮮豔起來。
讓人想上山折下幾枝放在房間，卻又憂于山路崎嶇，巖壁陡峭。只得蕩去江邊，躥于田野，同與我一樣喜歡做“小孩子事”的小朋友去追個蜜蜂採個野花。
多日降雨使得江裏漲了水，江水淹沒了往日可用來洗衣的大石板，也淹沒了堤壩以下的石子路，只留鋪滿了繽紛落葉的長長河堤靜臥在旁。在當地，有河的地方就有竹，此時江面被風掀起細微波瀾，岸邊必然會有竹林隨之瑟瑟作響，似乎是在迴應江水的問候與呼喚，告訴它，我在這裏，我還在這裏。
上了年紀的老樹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微微扭頭與寄生於己身的野生薑對視一眼，自顧在風裏嘆息起來。沒人知道他在爲誰而嘆，正如這麼多年來，從來沒人知道他的故事。
人們很忙，忙於經過，忙於生活，忙於奔向遠方，鮮少有人問起他的故事，鮮少有人記得他的故事。
我同樣不知道他的故事，只是會在經過時多停留幾秒，聽清他的嘆息，摸摸他枝幹上的紋理，拾起他腳底下幾片別緻的葉子。然後離開，去往田野。
田野裏青草曼曼，各色小花星子一樣開得零散，若不是雨後地面潮溼，我或許會在草地裏翻幾個跟頭，也或許會就地躺下來，任那些細碎卻精緻的花朵在耳旁與鬢邊盛開。扭個頭就能嗅到小野花的香味，伸手就能擁抱一片花海。髮絲散開，一些小花便像是開於髮絲之間，隨意形成一種特別的髮飾。
可如今是雨天，雨傘握在手裏，擁抱不了野花與草地，也無法就地躺下來，只能避開積了水的地方，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從沒有花朵的草地裏跳過，草地綿軟，留不下腳印，但是被踩過的地方會有些微的塌陷，過幾秒又會自動恢復成最初的模樣。彷彿無人來過。
三月中旬，田野裏的油菜花已沒有了之前的鮮豔，有的花絮已凌亂地歪倒在泥土裏，但蜜蜂卻永遠都不會嫌棄，依舊在稀疏的花簇裏穿行。說要去追蜜蜂其實是玩笑話，因爲當你看到蜜蜂有多忙碌，你就會不捨得打斷它的堅持。
於是默默走開，走在狹窄的田埂上，搖搖晃晃着，想笑又不敢笑，生怕一笑就失了平衡。
田埂滑溜難行，要是真跌倒了，索性就放聲哈哈大笑一番，末了拍拍沾上了青草與泥水的衣裙，繼續行於春色裏。
風含春意，空氣半潮，春色在眼前，綠意無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