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窩散文

和我們村裏的許多兒子娃娃一樣,我在兒時也是很頑皮的,走在街道上,見了豬要踢一腳,見了狗要騎上去。也許,是爲了把單調、枯燥的生活填滿,我們頑皮的一個內容就是拆鳥窩。那時候,我們居住的城堡四周是城壕,城壕裏毫無秩序地生長着各種樹木:槐樹、椿樹、楊樹、桑樹,還有一些我們無法命名地樹木。對我們來說,感興趣的不是樹,而是樹上的鳥窩——每一棵樹上都有一個鳥窩。我們哧溜哧溜爬上了高大的樹身,騎在樹杈間開始拆鳥窩。我們能分辨出來,哪一個是喜鵲的窩,哪一個是老鴿的窩,哪一個是斑鳩的窩,哪一個是麻雀的窩。現在回想起來,被我們拆掉的每一個鳥窩都是一件藝術品,每個鳥窩都搭建在V字形的樹杈間,鳥窩有三角形的,長方形的,圓柱形的,形狀各異,精巧玲瓏。鳥兒把樹枝銜來,一層一層砌上去,有的頂端是敞開的,有的頂端是收縮了的。鳥窩的底部是鳥兒用茅草鋪就了的,當我們把手伸進去的時候,那柔軟的茅草上彷彿留着鳥兒的體溫,有一絲潤滋滋的暖意。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尊重鳥兒的勞動,不知道欽佩鳥兒的智慧——它們真會搭窩,把窩搭得跟能巧的女人手底下出來的工藝品一樣。那時候的鳥兒具有鳥類的靈性和自然性,他們是屬於天空,屬於田野,屬於樹木,屬於大自然的。當我們動手去拆鳥窩的'時候,有幾隻鳥兒在我們頭頂盤旋着,鳴叫着,似乎在憤怒地抗議我們的暴行,似乎用一聲聲哀鳴呼喚我們的同情。我們無動於衷,用拆鳥窩取樂,用破壞性的行爲展示我們的天性。我們聽不懂鳥語,也不想聽,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意圖行事。幾天以後,我們爬上城牆俯視,鳥兒在樹杈間重新又搭建了鳥窩。我們已經沒有興趣再去拆了。不是鳥兒頑強的生存能力感動了我們,而是我們覺得,再去拆鳥窩已經不再那麼好玩了。

鳥窩散文

幾十年後,我不僅僅是懷念兒時的頑皮,引起我感慨的是另一種鳥窩——我在眉縣縣政府院子裏見到的那種鳥窩。眉縣縣政府的後院裏有一個小花園,花園裏有中國槐、銀杏、欒樹、杏樹、榆樹、玉蘭等樹木。欒樹就能召來鳥兒。傍晚,我去小花園散步,鳥兒在樹木間竄上竄下,不時地發出幾聲輕俏的鳴叫。我擡頭去看,幾乎每個樹杈間都有一個鳥窩,鳥窩不是鳥兒搭建的,而是用木板釘在一起的門字形盒子狀的人工建造。只見一隻鳥兒飛進了這個別墅般的鳥窩,一會兒,又從鳥窩中飛了出來。我很納悶,不知道是如今的鳥兒愚笨了、遲鈍了,不會搭建鳥窩了,還是鳥兒高貴了,受寵了,要人給它做一個舒適的鳥窩,它才願意在這兒安家落戶?也許,是人們愛鳥心切,有意識地給它們建造一個舒適的鳥窩,讓它們過上幸福的生活,這樣做的結果是,鳥兒不願建窩,也沒有能力建窩了。

一隻鳥兒從我的頭頂飛了過去。我看着溶入暮色中的鳥兒,在心裏說,你們怎麼也變得像人一樣不知羞恥了?作爲鳥類,連窩也不搭建,還算什麼鳥?人類對你們過多地關懷、培養最終會使你們退化爲不是鳥兒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