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建兄讀書隨筆

六月二十四回盤,發現一個奇葩現象,過生日、結婚、白喜事捨得花三四千元請人攝像,做口述歷史則沒發現一人。這幾年我做了將近十多人的口述史,盤縣這一奇葩現象則是我無法想的,口述歷史的意義,是用文字、音、像三者結合起來,把一個人的一生大概記錄下來,它能反映出個人與家庭、家族、他人、社會時代等的軌跡,對後來的人們保存下珍貴的資料,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社會發展變化進程的研究價值!對即將逝去的老人,於他們豐富的人生經歷和閱歷來說,口述歷史是他們留給子孫後代和社會的一筆豐厚遺產!做口述史之起因,年認識前貴州省委書記、中宣部部長朱厚澤先生,二零一零年朱厚澤病逝,二零一二年認識張道藩私生子張克勤(別名羅馬),二零一三年十月病逝,對於這些具有豐富的人生閱歷的老人,逝去了,則沒有記錄整理出他們生前豐富的史料,於我是一種遺憾,於社會是種不可彌補的損失,於是我開始行動做口述歷史,一年做十個,每年選擇十個具有豐富人生閱歷、從事不同行業職業背景,七十歲以上的老人,腦子清晰,語言表達邏輯清楚的`老人來做口述歷史,至今已經做了近二十人,打算做三百六十五人爲此!

李修建兄讀書隨筆

天熱煩悶,亂讀閒書。葛兆光的《增訂本中國禪思想史》,導論部分,看了約30頁。葛兆光是非常有學術個性,出入文史,著述甚豐,以《中國思想史》《道教與中國文化》《禪宗與中國文化》等知名。他出身古典文獻學,又精通日文和英文,對於國外漢學有很好把握,視野開闊,文筆暢美,足可成一家之言。治中國古典學術者,最好能夠閱讀日文著述,因爲對方的研究多有值得關注之處,想此不覺汗顏。又翻看張之洞《勸學篇》數頁。又於知網看到李雲雷的一篇文章,題爲《魏晉風度與學問及酒之關係》,奇怪雲雷怎麼戲仿起魯迅。下載來看,卻是寫的孟繁華。再仔細看,原來是一系列的文章,有10多篇,全部寫的孟繁華與酒,同時發在一個文學刊物上。作者陣容非常強大,諸如陳福民、賀紹俊、蔣寅、肖鷹、陳劍瀾、李雲雷、石一楓等等,除了知名學者,便是知名作家,似乎亦多好飲。十多篇文章,全下載了,一篇篇地讀,實在有趣極了。像老孟那樣極有趣味和情味的,實在太少了。

聯繫上雲南大學的張曉萍老師,她做旅遊人類學研究,翻譯了很多她在美國訪學時的導師納爾遜-格雷本(Nelson Graburn)的論著。格雷本先生現爲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人類學系的教授,專治旅遊人類學和藝術人類學,年近80,神采奕奕,時常到中國來。選了張曉萍老師譯出的兩篇文章:《藝術及其涵化過程》以及《從審美功能到社會功能:物質材料、展演及消費者——以加拿大因紐特人的雕刻藝術爲例》。前者以三個民族誌個案爲對象,探討了民族藝術主動迎合西方市場,成功轉化爲旅遊藝術的的過程,進而分析了藝術涵化的可能性。後者以因紐特人的雕刻藝術爲案例,論證了蓋爾的藝術能動性理論。

翻閱明人徐(火勃)《紅雨樓題記》,頗契人意。所作題識,多有精賞。如《鶴林玉露》題雲:“古今模寫山林丘壑之樂者,以羅景綸《鶴林玉露》“山靜日長”一篇爲最,閒中披玩,真如身在山邊水涯,不復知有人世。談者戲謂此篇但得濁醪數杯,尤爲佳境。不知一涉微醺,便傷清況,不如增入好香一柱,更覺幽絕。”遂找《鶴林玉露》此篇賞讀,深山、落花、鬆影、禽聲、山泉、苦茗、讀書、山徑、長林、流泉、竹窗、弄筆、法帖、墨跡、畫卷、吟詩、溪邊、園翁、桑麻、劇談、倚杖、牛背、笛聲......令人飄飄作天際真人想!此真中國古典生活美學的最佳寫照。徐(火勃)乃明代藏書家,手頭尚有其著《筆精》。他一生未仕,常寄食四方。其父徐?,其兄徐熥,其子徐陸。觀四人姓名,知其乃以五行相生之理取名,昨日恰與友人談起此事,秦檜父子亦以此命名。這種方式,五代即一週期,重名率很高,“火”字旁尤不易起,所以多用生僻字。

昨日精神有點委頓,閒讀《鄧之誠文史札記》(上下)(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實爲鄧之誠先生1933-1959年間的日記,由其子鄧瑞整理。內容多涉購書讀書和師友往還。鄧之誠還著有《中華二千年史》、《骨董瑣記》、《清詩紀事初編》等,鄧之誠是個舊派文人,其購書之勤,讀書之富,我輩只能看看書目,望洋嘆之。30年代,他在燕京大學教書,同時在他校代課,收入應該尚可,日記中卻時見賒欠,以書賬最多,日用之物亦常拖欠。碰到中意的書,卻不管不顧,必欲買之。他頗有些生活情趣,時常招聚朋友門生小飲。張孟劬是他的知友,時時晤坐長聊。他買上百竿竹子種在院裏,又買25只蟈蟈放在裏面。一邊感嘆居不可無竹,一邊抱怨竹價太貴。日記中出現人物極多,其門人弟子,多有大家,如譚其驤、王鍾翰、週一良、侯仁之等。復翻張岱年、程宜山《中國文化精神》(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將中國文化精神總結爲剛健有爲、和與中、崇德利用、天人協調四點,以剛健有爲作綱領,力陳剛健有爲之於柔靜無爲的主導性。

昨天下午,騎車在附近轉了轉。新修的圍牆上,刷着宣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繪畫。對面的小河裏,流着臭水,河堤上種滿了蔬菜和莊稼。橋頭的廣告欄上,有人招聘放羊的,有人尋找偷車賊。旁邊一個村子叫肖家務,到處是果園,梨子掛滿枝頭,葡萄正在生長。果樹掩映處,有一個垂釣園。進去觀望,中年大叔是個高手,已經釣了很多。另有兩個小夥,差不多一無所獲。圍着幾個女的,放肆地大笑着。湖邊搭了兩間簡易小房,裏面密密地鋪着席子,住着一夥農民工。我問其中一位老者,住在裏面太潮吧?他回答說,出門人,不容易,讓住哪裏就住哪裏。

書,常有買重的時候,因爲買回來就束之高閣,沒有翻看。記住一本書的最好辦法,就是大概看一下,看看目錄,主要內容,最好能做個題記之屬。翻看了一會清代醫家黃元御《四聖心源》的“天人解”,陰陽五行是中國文化的理論基礎,中醫更以此理解身體和疾病,一以貫之,生出萬千變化,足稱博大精深。東晉殷浩,精於醫道,中年棄廢。一日某僕叩頭流血,浩問其故,言其母年近百歲,久患疾病,生命垂危,若殷浩能代爲診治,或可延壽。浩感其孝心,遂爲其母診脈處方,一劑即愈。殷浩悉焚經方。後人遂不知殷浩之精善醫術。黃元御《玉楸藥解》卷四“冬瓜”條,雲:“冬瓜去皮,切片,酒水煮爛,去渣熬濃,器收,每夜塗面,變黑爲白,光澤異前。”這種冬瓜面膜,倒是經濟實惠,有興致者不妨一試。

我居住的這個地方,以老年人爲主,生活節奏極爲緩慢。老人們,天天坐在樓下乘涼、下象,在公園遛鳥、跳舞。住了幾十年,都熟悉了,生活習慣也已固定。看到一個陌生人,就在背後指指點點。我往樓下停自行車,坐在旁邊的老頭說:“小子,這是我的地方。”說完拍拍他的三輪車。我往一側挪一挪,“放這兒行不行?吃個飯我就走。”老太太說:“不行,你放那邊吧。”我便放到另一邊。等吃完飯出來,他們還在一旁聊天,三輪車並沒停進去。有幾撥下象棋的,一羣老頭圍觀,我也湊上去,看了半天,看不懂。一個下棋的把棋子摔得啪啦響,盛氣凌人。怎奈棋藝不精,只是虛張聲勢,一會就認了輸。圍觀的,操着各種方言,有人對輸棋的大加譏諷,有人回味剛纔的棋路。他們用一張白布自制的棋局,上面寫着“不要使用不文明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