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的記憶抒情散文

一枚煮雞蛋,一個荷包蛋,對於今天的大人小孩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普通吃食了。特別是對孩子,大人爲了哄孩子早餐吃上一個雞蛋,不知費了多少口舌,傷了多少腦筋,甚至不惜恐嚇、不惜動武,但往往收穫不大,事與願違。有時孩子就算屈於武力,勉強就範,那蛋黃和蛋清也在嘴裏翻來倒去,就是不往肚子裏咽,讓孩子吃個雞蛋就像是一場戰爭,家長多半會敗下陣來。

雞蛋的記憶抒情散文

雞蛋,對於小時候的我們來說,是奢侈品,一點都不爲過,當時我們生活在塔里木河畔的軍墾團場一個普通的連隊,要想吃上一個雞蛋,一年也就爲數不多的那麼幾次。那時,一年一次的生日,我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倒是生日這天,常常喚起我對小時候過生日的記憶,說的具體些就是對雞蛋的記憶。那時物質匱乏,生活很清淡,只是過年時才能見到點兒葷腥。過生日點蠟燭吃蛋糕山珍海味的一桌子,對於現在的孩子們是稀鬆平常的事,那時卻是想都不敢想,也絕對想不到,但孩子們對生日還是很在意的。大人爲了滿足我們這個小小的願望,在過生日這天,會給過生日的孩子煮兩個雞蛋,爲了顯示大家同樂共慶,不過生日的孩子每人一個雞蛋。那時每家每戶養雞的數量都是有規定的,不是想養多少就養多少,雞養的少,蛋的數量也就有限,過生日能吃上雞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家有兄妹四人,還有舅舅家的兩個表弟表妹,總共六個小孩,平均兩個月就有一個過生日的,每次過生日的七個雞蛋要攢好幾天才行。想到過生日能吃上兩個雞蛋,頭一天晚上睡覺時都高興得不行,巴望着早點天亮,不過生日的,想到也能沾光,同樣興奮,兄妹幾個在夢中都能笑醒,一點也不誇張。第二天早上一醒,從牀上一骨碌翻起來,就嚷着問姥姥,雞蛋煮了嗎?煮好了嗎?鞋子顧不上提,就去掀鍋蓋。那天早上的早飯,我們都覺得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我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雞蛋是貫穿我兒童、少年時代生日最美好的一個記憶了。

小時候要想吃上雞蛋,除了過生日外,就是家裏來了尊貴的客人,若是夏天,肯定是西紅柿炒雞蛋,但那不是給我們吃的,而是招待客人的,如果客人矜持些,盤子裏剩一些,那就讓我們喜出望外了,兄妹幾個,還不等客人多走出幾步,就會餓狼般地撲向桌子,三下五除二,盤子瞬間底朝天,有時還會用舌頭把盤子舔幾下,乾淨得都不用洗了。

雞蛋也給我們留下了一些狼狽的記憶。

記得有一天,家裏人有事都到團部去了,我留守在家,當家作主。下午放學回來,我去用紅柳疙瘩壘砌的柴棚去收當天的雞蛋,看到白生生的雞蛋,想到家裏沒有大人,我忍不住打爛一個,喝起了生雞蛋,因爲煮雞蛋,要動煙火,怕弟妹們發現。可是從來沒有打過雞蛋,笨手笨腳,又加上怕別人發現,手忙腳亂,弄得滿身都是蛋液,黏黏的、腥腥的。現在每當在酒吧和咖啡廳看到服務生熟練地往酒杯裏打生雞蛋,客人們端起酒杯,優雅的慢慢品嚐的樣子,我都忍不住想起當年的情景,啞然失笑。

那時平時要想吃上雞蛋,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放學後或星期天多幹些農活兒,例如:多撿些麥穗、多捋些稗子、多割些苜蓿,姥姥說,這樣才能多養雞多餵雞,雞才能多下蛋,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正在上學的我們,能不明白嗎?可是活幹了不少,雞蛋沒有多幾個,因爲那時根本不讓你多養,說是要割資本主義尾巴。

那時每個連隊也都有養雞場,有專門的人負責飼養,進出雞場的大門有好幾道,都是用沙棗刺、鈴鐺刺一層層圍住的,外人很難進入,也沒有聽說丟過雞蛋,也沒聽說誰偷過雞蛋,但只聞雞鳴聲。連隊的伙房從未炒過雞蛋,就是病號飯,也只是下碗湯麪條,別說是臥個荷包蛋了,連一點蛋花兒也見不着。倒是團裏來放電影的羅師傅、大頭、小丁他們來了,真是能吃上炒雞蛋,那香味直往人的鼻子裏竄,隔幾排房子都能聞見,饞得人直流口水。

記得我讀高一時,我的班主任兼化學老師錢勝樂的妻子生小孩兒了,他們兩口子都是上海人,錢老師知道我父親是連隊的會計,在我放學時就給我寫了一個條子,讓我父親幫他買上五十個雞蛋。我父親腆着老臉找連長批了條子,纔買了二十個,家裏又添了二十個,還差的十個是找前後鄰居借的,就這樣東拼西湊,好不容易弄齊了五十個雞蛋,讓錢老師的愛人坐月子食用。我清楚地記得,我母親當時感慨的說,她生我時,正趕上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災害,一個月子才吃了八個雞蛋。每次說到這,我就會說,原來我小時候又瘦又弱的原因是營養不良呀。

1979年我上大學後,家裏的生活條件也逐年改善了,特別是養雞的.數量再也不受限制了,雞蛋也就多起來了。我每年暑假回家,家裏都攢了大筐小筐的雞蛋,那時還沒有冰箱,害怕雞蛋壞,姥姥和母親就把雞蛋都放在牀下面,那裏涼一些,溫度低一些,爲了降溫,還不停地潑撒涼水,很是費勁,但等我們弟兄幾個放假回來時,雞蛋還是壞了不少,根本煮不成,一煮,就噼裏啪啦在鍋裏亂蹦,還有一股不好聞的氣味,炒着吃還湊合。看這種攢雞蛋的辦法不行,家裏就把雞蛋都醃起來,大壇小壇的。我們回來後,天天早上的碗裏臥的是荷包蛋,吃飯就的是鹹雞蛋,中午是西紅柿炒雞蛋,晚上還有蛋花湯,一日三餐,頓頓都不離雞蛋。1987年夏天,妻子第一次跟我回家,就美美地享受了這種待遇。一個月的時間,妻子的臉吃得圓乎乎的,加上南疆夏天的太陽光毒辣,等要回時,妻又黑又胖,岳母見了後說,這到婆家都吃了些什麼呀,這麼養人。

如今,走進大型的超市商場,什麼富硒蛋、土雞蛋、生態蛋、高鈣蛋等等,五花八門,包裝精美,令人眼花繚亂。但給我的味蕾留下最悠長滋味的,還是小時候家裏的柴雞蛋,想起它,我就想起已離我遠去的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