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揚州散文

中國詩歌,三分美在人情,三分美在瀟灑,還有四分,則美在揚州。如果沒有揚州,那線裝書裏,該少了多少典雅,多少韻致;漢字世界,該少了多少風流文采。

風月揚州散文

就這一點來說,真應該感謝揚州。是揚州,充分展現了一個民族的柔情,一個民族的細膩,一個民族的瀟灑清麗。

揚州,是一首詩,典雅,自然,迷醉了幾多唐人。

“煙花三月下揚州”,僅僅一句詩,引發了幾多人的無窮想象。在三月裏,在薄薄的風雨和蹁躚的落花中,僱一隻竹篷船,飄搖而下,醉臥揚州山水樓臺間,大概是當時人最夢寐以求的吧?當然,打一把竹紙傘,彳亍在揚州街巷間,或者細雨中,聽鷓鴣聲聲,或高或低。突然,不知那座小樓上,笛子聲起,婉轉悠揚,讓江南遊子,一時魂斷,也是一種甜蜜的憂愁。

揚州,總是讓唐人魂牽夢繞,總會讓唐人寤寐思服,“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說出了唐人的心聲,也傾吐出他們對揚州刻骨銘心的不捨和留戀。揚州,是唐人心靈一個美好的結,牽牽絆絆,怎麼解也解不開。

揚州,更是一首詞,婉約,柔美,傾倒無數宋人。

唐人瀟灑的身影剛剛離開,宋人的木屐,就已踏着滿地青苔,印在揚州的山水間。宋人的吟哦,也應和着唐人的尾音,在揚州的'月下風中響起,平平仄仄,嫋娜不絕。

春風十里,揚州第一。無論在北宋詩人的昇平歌詠中,還是在南宋詩人的悽婉哀嘆中,揚州,都是文人心靈一角最美好的後花園。空閒下來,他們都會或騎馬,或坐轎,或僱一葉扁舟,來到揚州,欣賞“如雪貌,綽約最堪憐”的瓊花;獨立小橋,在滿袖清風中,品味“二十四橋千步柳,春風十里上珠簾”的美麗繁華;有的,甚或陪二三友人,徜徉山水,欣賞瘦西湖的清風,觀看五亭橋的月光。

揚州的風片雨絲,揚州向晚的號角,還有橋邊紅藥,都讓詩人們魂牽夢繞,欣賞不已。

但是,這其中,最讓人心爲之馳神爲之搖的,莫過於揚州的美女和月色。

揚州女子,是山水浸染的,文章潤澤的,有一種天然美。在古詩裏,或者歷史深處,她們總會給人留下溫情脈脈的一瞥,讓人經久難忘。劉細君、上官婉兒如名花照眼,美玉映目,就連曹雪芹筆下清新婉約的林妹妹,也沒忘了讓她生在揚州。在別處,不配。

走揚州,走千年古城,看着這樣的女子,在天青色煙雨中,在燕子來去裏,悄然回頭,此時,心裏自會漫過一句詩:“不戀單衾再三起。有誰知,爲蕭娘、書一紙。”揚州女子,集天下女子之溫柔,匯天下蛾眉之多情,讓每一個遊過此地的人,無不憶起,無不在心中漫過輕煙般的憂傷。

這種憂傷,美得如雲霞一般,散漫而悠長。

揚州月光,是精靈,有生命。“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面對揚州的月光,詩人們感情是複雜的,有微微的妒忌,有傾心低首的不捨;更多的,則是讚美,是歌頌,是如對一個孩子般的溺愛。

這兒的月光潔淨,多情,最宜於漫步。走在揚州千年的月光下,不宜於高聲喧譁大聲吟哦,就這麼靜靜地走,走上大虹橋,或者渡江橋,默立橋頭,體味一下好風吹衣燻人欲醉的感覺。或者,一個人,一隻簫,在月光如洗的夜晚,坐在花樹影裏,吹笛到天明,也無不可。更好的,是駕一隻小船,來到拂柳亭,看月光下柳影婆娑,淨水無聲;著一身白衣,放一葉小舟在湖光月色中,仰臥其中,看空中流輝如水,把空濛山色洗滌一淨,毫無渣滓,也把自己的一顆心滌盪成透明的,輕飄飄的,不着一物。

在揚州月下,最韻致的事,莫過於走上二十四橋,捏一支簫,輕輕吹起,讓音樂嫋娜一線,在清涼的空中飄灑,上升。然後,緩緩的,隨風飄搖,一直飄搖到山的盡頭水的盡頭,飄搖到月光的盡頭。

這時,身邊,如果有位心儀的女孩——揚州女子,側耳傾聽,臉上帶着清淺的微笑,該多好!

可惜,這樣韻致的事,只屬於揚州,屬於詩。在滾滾紅塵中,我們再也尋不到這樣美好的畫面了;在終日奔忙中,我們的心已變得遲鈍麻木,再也沒有了這種嚮往。

這是一種悲哀,現代的悲哀,物慾的悲哀。

多想在煙花三月裏,僱一隻小船,去一趟揚州,讓心靈受一次詩歌的洗禮,讓靈魂來場徹底的淋浴。這樣的話,再一次轉身,面對這個紅塵世界,大概真可以做到“也無風雨也無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