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浣溪沙》賞析

浣溪沙

周邦彥《浣溪沙》賞析

周邦彥

雨過殘紅溼未飛,疏籬一帶透斜暉。遊蜂釀蜜竊春歸。

金屋無人風竹亂,衣篝盡日水沉微。一春須有憶人時。

賞析:

這首小令寫的是少婦暮春懷人。

上片是這位少婦從閨中往外看所見到的景象。暮春時節,一陣微雨過後,幾點凋殘的花朵因被雨水沾溼在花枝上,所以還沒有隨風飄落,似乎是留戀這美好的春光,依依不忍離去。淡淡的斜暉,透過一帶疏籬把她最後的光輝灑向大地,也灑向殘紅。光和色的交映,這暮春、殘紅、黃昏、落照,對於這位忍受着青春消逝與閨房寂寞的少婦,是一種敏感的刺激;不能不勾起她內心難以言狀的感觸。

但春天畢竟是美好的,充滿活力的。勤勞的蜜蜂在百花叢中穿來穿去,帶着採集的花粉的`芳香滿意地回到蜂窩。它有了收穫,有了成果,它不再期待什麼了,這與少婦的正在期待構成心理上的對比,更增添了少婦春閨懷人的空虛感和寂寞感。寫景靜中有動、動靜結合。

過片,少婦的目光由室外轉向室內。空間的轉移,使她的情緒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金屋無人風竹亂,衣篝盡日水沉微。”“金屋”,借用漢武帝金屋藏嬌故事,這裏借指華麗的房屋。“衣篝”,指薰衣的薰籠。“水沉”,即沉水香,一種名貴的香料。黃昏時候,斜暉靜靜地照着這座華麗的房子,室內空蕩蕩地,除了這位少婦外,寂靜無人,靜得可怕。只有風吹竹影,參差搖曳。亂,搖曳不定的樣子。薰籠裏的沉水香已燃了一整天,只剩下殘煙嫋嫋,縷縷餘香。女主人公無精打采,懶得再去添香。竹影搖曳不定,也攪動着這位少婦的心旌,使她心神不定,意緒撩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這搖曳不定的竹影,這若有若無的香菸,更烘托出金屋的空蕩、寂寞。

經過前面對室內室外環境的渲染、烘托,靜態與動態的交互作用,這位終日寂寞地困守金屋的少婦,由眼前的春暮花殘、黃昏落照所引起的青春消逝、惆悵空虛的情懷,已不難體會。結句似應仍從閨中少婦着筆,進一步深化主題,但作者卻不然,而是到第五句一筆頓住。第六句轉向用作者與讀者的口氣代閨中少婦剖白內心世界:“一春須有憶人時”。春天過去了,花也凋殘了,遊蜂也開始釀蜜了,沉香也快燃完了,寂寞地困守金屋的少婦也該是懷人的時候了。結句輕輕點明懷人,如畫龍點睛,使全篇皆活了,這是作者用筆妙處。

唐代詩人劉方平一首《春怨》詩:“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主題、情景都與此詞相類似,而比較起來,此詞抒情筆觸更爲細膩,藝術手法多種多樣,搖曳多姿,更富於藝術感染力。

賞析二

此詞上片寫景,下片由景生情,抒寫閨中女子暮春懷人的情思,最後以情語作結。全詞前五句,句句景語,致語,成獨立畫面,又句句含情,蘊藉,彼此有機關聯。這有機相聯的美麗畫面中,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動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

上片寫暮春時節一個雨後黃昏的景色。首句寫春雨剛過,落紅滿地,沾地不起。次句寫一帶疏籬,透過了星星點點的斜暉。“殘紅”點明春暮,“斜暉”點明日暮。春殘、日暮,再加上暫留枝頭的殘紅、轉瞬即逝的斜暉,這一切物象,暗示出閨中傷春懷人女子之悽婉、寂寞。

第三句寫蜜蜂採花歸來。遊蜂採花釀蜜,本身就標誌着春天的活潑生機和散發着歡樂的青春氣息;它傍晚時分竊香滿載而歸,更標誌着春天的收穫和美好的歸宿。這對於嚮往着青春歡樂的女主人公來說,又是一種撩撥和刺激。“竊香”二字,還包蘊着某種愛情上的暗示。如果說,前兩句是用春殘日暮的景象正面烘托,那麼這一句便是用富於活力的物象反面補託。手法不同,目的卻是一致的。

下闋由景及情,即景生情。過片上句寫室外風竹成韻,但所待之人未歸,徒增思念者的寂寞無聊;下句寫室內的沉香經過一天的燃點,已經變得微弱了,女主人公卻無興致再添香。這些細節描寫,烘托了閨中人意的落寞無聊、澀滯不寧。末句“一春須有憶人時”“以情語作結,意謂整個春天只好懷人的苦悶相思中度過。這一結尾,包含無限深意,給人以言盡而意未盡之感。

這首詞通過層層鋪敘渲染,創造出一個充滿寂寞無聊、空虛惆悵氣氛的環境,有力地烘托出金屋女主人公的傷春懷人意緒。末句以作者的口吻側面虛點,與“良辰美景奈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的慨嘆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