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檄夜赴鄧州幕府原文、註釋及賞析

原文:

被檄夜赴鄧州幕府原文、註釋及賞析

被檄夜赴鄧州幕府

金朝:元好問

幕府文書鳥羽輕,敝裘羸馬月三更。

未能免俗私自笑,豈不懷歸官有程?

十里陂塘春鴨鬧,一川桑柘晚煙平。

此生只合田間老,誰遣春官識姓名?

譯文:

幕府文書鳥羽輕,敝裘羸馬月三更。

幕府中急送來徵召文書,就好似飛鳥般快捷輕盈,披上破舊裘衣,騎上瘦馬,我趁着月照三更匆匆趕路。

未能免俗私自笑,豈不懷歸官有程?

脫不了俗例,自覺好笑,怎會不想回家,只是擔心耽誤赴官的期程。

十里陂塘春鴨鬧,一川桑柘晚煙平。

一路上,十里陂塘漣漪泛起,羣羣春鴨嬉戲鬧騰,川原上棵棵桑柘遍地鋪翠,嫋嫋晚煙無風自平。

此生只合田間老,誰遣春官識姓名?

這一生只應該在田裏耕作到老,是誰讓春官知道了我的姓名?

註釋:

幕府文書鳥羽輕,敝裘(qiú)羸(léi)馬月三更(gēng)。

被檄(xí):接到徵召的羽檄。鄧州:中原南北交通要衝,南宋和金曾在此激戰。幕府:古時軍隊出征,施用帳幕,因此把將帥辦公的地方稱爲幕府。鳥羽輕:在這裏一語雙關,既是指徵召文書上插有輕細的鳥羽,也是指文書傳遞迅速,如飛鳥展翅般的輕捷。古時的軍事文書,凡上插鳥羽的,表示緊急,必須迅速傳送,因此稱爲“羽書”“羽檄”。敝:破舊。裘:毛皮的衣服。羸:瘦弱。三更:夜晚十二時左右,或以爲即指子時(夜間十一時至隔日凌晨一時),此泛指半夜。

未能免俗私自笑,豈不懷歸官有程?

未能免俗:據《世說新語·任誕》說,古時的習俗,在七月七日曬衣,富人都在庭院中曬滿了綾羅綢緞。阮咸家裏貧窮,沒有什麼衣物可曬,便用竹竿把粗布短褲掛曬在院中,並自稱是因爲“未能免俗”。後來這句話成爲一句常用熟語,意思是沒能擺脫社會慣例,仍按習俗行事。元好問在詩中用這一熟語,大概是指他正迷沉于田園生活之時,一旦接到官府文書,便也同普通人一樣,急急赴命如火,因此不禁自覺好笑,有自我嘲諷之意。懷歸:想回家。簡書:書信,書簡。程:程限,期限。

十里陂(bēi)塘春鴨鬧,一川桑柘(zhè)晚煙平。

陂塘:池塘。桑柘:桑樹和柘樹。柘,就是黃桑,葉可喂蠶。在北方農村中多見。

此生只合田間老,誰遣春官識姓名?

合:應該。田間老:在田裏耕作到老。春官:古代以春、夏、秋、冬四季設官。據敘述古代官制的《周禮》一書所說,春官是掌管國家典禮的.,因此,後世便把春官作爲禮部的通稱。識姓名:知道我的姓名。

賞析:

該詩首聯寫接文書的情況;頷聯寫詩人的心情;頸聯寫對農村生活的眷戀;尾聯寫詩人自己只適合在農村躬耕自食。全詩通過對一次徵召赴任行程的描寫,抒發了詩人爲國事奔忙義不容辭的責任感和對於田園生活的留戀之情。該詩未脫宋人以散文爲詩的風氣,但有所創新,平淡清遠,饒有風趣。

首聯扣題,寫“被檄夜赴鄧州幕府”的情景。當時金朝北拒蒙古,南防南宋,國勢日危,所以曾下詔,凡事關軍國,七品官職以上者,雖在丁憂,亦在徵調之列。故“幕府文書”四字下筆沉重,它不僅說明下發文書機構的權威之重,而且還意味着這是軍令如山,不能抗拒。下繼“鳥羽輕”三字以進一步說明所見文書的緊急。此處“輕”字一語雙關,既指鳥羽之輕,也指傳送之捷。“敝裘羸馬月三更”,當詩人接到幕府的緊急文書後,一刻也不敢遲延,立即連夜動身赴召。三更半夜,春寒料峭,月色悽迷,世人這時都在溫暖的夢鄉中,而詩人卻因爲身在仕籍,“被檄”告別妻子兒女,孤零零地一個人夜踏征程。再看看身上披的“敝裘”,坐下騎的“羸馬”,不明言怨而怨氣已九曲迴腸。

頷聯接寫“夜赴鄧州”的感想。詩人向以歸隱爲超凡脫俗,而今雖在丁憂,仍不免被徵爲官,難以脫卸世事,故聯想起“未能免俗”的典故來,不禁自覺好笑。“豈不懷歸”亦是古詩成句。詩人由被迫赴徵進而聯想到此詩,說明自己並非留戀官職而甘於拋妻別子,而是因爲軍令如山,期程緊急,無可奈何,迫不得已。此二句沿用成語,以故爲新,用典屬事,極爲精當貼切。且多爲虛字,前果後因,勾連呼應,構成乍看不似對句而實則字字工對給人以氣韻活脫、動宕流走的流水對,這種散文式的句法,來源於杜甫,極見詩人的功力。

頸聯轉寫次日白天路上所見之景。詩人整個白天騎馬趕路,所行路程很長,所見事物景觀也必很多,但他只用這兩句詩來突出總括其沿路所見。詩中出句是點的描繪,側重於聽覺;對句是面的概括,側重於視覺。前者像幅濃抹重染的工筆畫,後者像是簡約疏淡的寫意畫。二句合力構成一幅春光明媚、氣象昇平的農村鄉野圖。按說當時金朝土地日縮,戰爭頻繁,所需開支,皆賴河南一地供給,征斂無度,河南農村絕不會有如此昇平祥和的繁榮景象,詩所描繪的多有詩人理想化的成分,表現出對農村閒適生活的追味和懷戀。

尾聯“此生只合田間老”,緊承頸聯。詩人見景生情,認爲自己生性閒淡疏放,這陂塘春鴨、桑柘晚煙,景色如畫,正是自己嚮往依居、終老天年的理想所在。“誰遣春官識姓名”,從反面着筆,遙應詩題,回合全詩。詩人三十二歲時中進士第,曾得禮部尚書趙秉文等的鼎力推薦。如今被迫應徵,不得歸隱田園,全怪當年誤人仕籍,追思起來,悔恨之餘,進而怪罪“究竟是誰遣使禮官賞識我的姓名呢?”因疏放之才而得名,現在又反被名所累,逼迫俯仰官場,詩人由事及理,感慨深長,有“篇終接混茫”之致。

出仕與歸隱,是長期困擾詩人的心理矛盾。詩人被迫應徵,觸事感懷,欲隱不得的遺憾遂佔據心頭。該詩在開始描述軍令如山,不可違逆及半夜趕路、衣單形只之後,又從正面着筆,傾訴此事所直接導致的空持清高而“未能免俗”和親人難聚、有家難在的感嘆;接着再從反面着筆,通過對途中景物的理想式的描繪,反映出自己對田園生活的深切向往;最後通過對仕隱矛盾的對比觀照,深切地認定自己人生旨趣的歸宿所在,對從前誤入仕途而如今爲名所累的行跡懊悔不已,怨恨再三。詩人就是這樣圍繞出仕在心中引起的波瀾,從正反兩方面往返曲折,縱深發展,“愈折而意愈深,味愈雋”。在語言方面,詩人活用典故,以故爲新,句法衝折拗峭,明顯接受了黃庭堅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