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古意》譯文及賞析

古意

李欣《古意》譯文及賞析

李頎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

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

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

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

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

今爲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譯文】

男兒以從軍遠征爲事業,從小就像幽燕俠客的模樣。在馬蹄下與人比較勝負,向來把自己的七尺之身看得很輕。殺得敵人沒有敢上前的,鬍鬚豎立像刺刺蝟的毛張開。黃沙滾滾,白雲紛飛,沒有報答國家的恩德不能回去。遼東的小少婦只有十五歲,擅長彈琵琶和歌舞。現在用羌笛吹出的出塞的曲子,使得三軍將士淚如雨下。

【註釋】

1、事長征:指遠行從軍。

2、幽燕:幽州與燕國,地址在今河北北部及遼寧一帶。

3、賭勝:逞能。

4、由來:從來。

5、七尺:身軀。此代指生命。

6、莫敢前:人不敢接近。

7、蝟:刺蝟。

8、磔:張開的樣子。

9、黃雲:指塞外風沙揚起而變成黃色的雲。

10、隴:山地。

11、小婦:少婦。

12、解:懂得。這裏指擅長。

13、羌笛:邊疆少數民族吹奏的一種樂器

14、出塞:漢橫吹曲名,多描寫邊疆將士情景。

賞析

詩人描寫了英勇善戰的英雄形象,他勇猛無畏,殺得敵人不敢靠前,他立下壯誓,不抱國恩決不回家,但是當他聽到羌笛聲,卻淚如雨下,表露他對家鄉深情的思念。全詩慷慨激昂,氣勢雄渾,描寫上含蓄精練,卻寫得有血有肉,可以看出詩人深厚的功力。

此詩題爲“古意”,標明是一首擬古詩。開始六句,把一個在邊疆從軍的男兒描寫得神形畢肖,栩栩如生,活躍在讀者眼前。第一句“男兒”兩字先給讀者一個大丈夫的印象。第二句“少小幽燕客”,交代從事長征的男兒是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幽燕一帶人,爲下面描寫他的剛勇獷悍張本。這兩句總領以下四句。他在馬蹄之下與夥伴們打賭比輸贏,從來就不把七尺之軀看得那麼重,所以一上戰場就奮勇殺敵,殺得敵人不敢向前。“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殺人莫敢前”,這三句把男兒的氣概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樣一個男兒,誰都想見識見識吧!可是詩不可能如畫那樣,通體寫出,只能抓特徵。於是抓住胡鬚來描繪。然而三綹五綹長鬚,不但年齡不符合,而且風度也太飄逸了,因此詩人塑造了短鬚的形象。“鬚如蝟毛磔”五字,寫出鬚又短、又多、又硬的特徵,那才顯出他勇猛剛烈的氣概和殺敵時鬚蝟怒張的神氣,簡潔、鮮明而有力地突出了這一從軍塞上的男兒的形象。這裏爲了與詩情協調,詩人採用簡短的五言句和短促紮實的入聲韻,加強了詩歌的藝術效果。

接下去,詩人又用“黃雲隴底白雲飛”一句替詩的主人公佈置了一幅背景。閉目一想,一個虯髯男兒,胯下是高頭戰馬,手中是雪亮單刀,背後是遼闊的原野,昏黃的雲天,這氣象是何等的雄偉莽蒼。但這一句的妙處,還不僅如此。塞上多風沙,沙捲入雲,所以雲色是發黃的',而內地的雲則是純白的。這一句中黃雲白雲表面似乎在寫景,實則兩兩對照,寓情於景,寫得極爲精細。開首六句寫這男兒純是粗線條、硬作風,可是這遠征邊塞的男兒,難道竟無一些思鄉之念嗎?且看男兒在向前看一看那隴上黃雲之後,也還不免回首一望故鄉。故鄉何在?但見一片白雲,於是不能不引起思鄉之感。這一層意思,詩人以最精煉最含蓄的手法,表達在文字的空隙中,於無文字處見功夫。但如果接下去,寫思鄉念切,急於求歸,那又不象是這樣一個男兒的身份了,所以在這欲吐不吐、欲轉不轉之際,用“未得報恩不得歸”七個字一筆拉轉,說明這一男兒雖未免偶而思鄉,但因爲還沒有報答國恩,所以也就堅決不想回去。這兩個“得”字,都發自男兒內心,連用在一句之中,更顯出他斬釘截鐵的決心,同時又有意無意地與上句的連用兩個“雲”字相互映帶。前六句節奏短促,寫這兩句時,景中含有情韻,所以詩人在這裏改用了七言句,又換了平聲韻中調門低、尾聲飄的五微韻。但由於第八句中意旨還是堅決的,所以插用兩個入聲的“得”字,使悠揚之中,還有凜烈的勁道。

一般想法,再寫下去,該是根據“未得報恩不得歸”而加以發揮了。然而,出乎意外,突然出現了一個年僅十五的“遼東小婦”,面貌身段不必寫,人們從她的妙齡和“慣彈琵琶能歌舞”,自可想象得出。隨着“遼東小婦”的出場,又給人們帶來了動人的“羌笛出塞聲”。前十句,有人物,有佈景,有色彩,而沒有聲音;“今爲羌笛出塞聲”這一句,少婦吹出了笛聲,於是乎全詩就有聲有色。“羌笛”是邊疆上的樂器,“出塞”又是邊疆上的樂調,與上文的“幽燕”、“遼東”貫串在一起。這笛聲是那樣的哀怨、悲涼,勾起徵人思鄉的無限情思,聽了這一曲,不由“使我三軍淚如雨”了。這裏,詩人實際上要寫這一個少年男兒的落淚,可是這樣一個硬漢,哪有一聽少婦羌笛就會激動的道理?所以詩人不從正面寫這個男兒的落淚,而寫三軍將士落淚,非但落,而且落得如雨一般多。在這樣盡人都受感動的情況下,這一男兒自不在例外,這就不用明點了。這種烘雲托月的手法,含蓄而精煉,功力極深,常人不易做到。此外這四句採用了上聲的七麌韻,“五”、“舞”、“雨”三個字,收音都是向下咽的,因而收到了情韻並茂的藝術效果。

全詩十二句,奔騰頓挫而又飄揚含茹。首起六句,一氣貫注,到鬚如蝟毛磔”一句頓住,“黃雲隴底白雲飛”一句忽然飄宕開去,“未得報恩不得歸”一句,又是一個頓挫。以下擲筆凌空,忽現遼東小婦,一連兩句似與上文全無干涉,“今爲羌笛出塞聲”一句用“今”字點醒,“羌笛”、“出塞”又與上文的“幽燕”、“遼東”呼應。最後用“使我三軍淚如雨”一句總結,把首句的少年男兒包涵在內,挽住上面的突接,全首血脈豁然貫通。寥寥短章之中,能有這樣尺幅千里之勢,這在李頎以前的七言古詩中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