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秦娥·婁山關原文、翻譯註釋及賞析

原文

憶秦娥·婁山關原文、翻譯註釋及賞析

憶秦娥·婁山關

近現代:毛澤東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譯文: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西風猛烈,長空中一羣羣大雁南飛,一陣陣鳴叫,霜花滿地,殘月在天。天將破曉,馬蹄聲零碎而又紛雜,軍號聲聲沉鬱低迴。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不要說婁山關堅硬如鐵難以逾越,而今讓我們重振旗鼓向前。青山起伏,像海的波濤,夕陽鮮紅,像血的顏色。

註釋: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lǎ)叭(ba)聲咽。

憶秦娥:詞牌名,源於李白的詞句“秦娥夢斷秦樓月”。雙調,仄韻格,四十六字。婁山關:又稱婁關、太平關,位於貴州遵義北大婁山的最高峯上,是貴州北部進入四川的重要隘口,離遵義城約60公里。婁山關是紅軍長征途中的一處天險,此處戰役關係着紅軍的生死存亡。西風烈:烈,凜烈、猛風;西風勁厲。長空雁叫霜晨月:在霜晨殘月映照下,在煙霧茫茫的長空中,有飛雁在叫喚。這兩句是記拂曉情景,時婁山關戰鬥已經勝利結束。霜晨月:疊句,類似音律上的和聲,有連鎖作用,詳見詞牌憶秦娥。馬蹄聲碎:碎,碎雜,碎亂。喇叭聲咽:喇叭,一種管樂器,即軍號。咽,嗚咽、幽咽,聲音因阻塞而低沉。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雄關漫道真如鐵:雄關,雄壯的關隘,即指婁山關。漫道,徒然說,枉然說。人們徒然傳說婁山關堅硬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邁步,跨步、大踏步。從頭越,即爲頭越。有重頭再開始的意思。說的是從頭大踏步越過雄關,卻隱約透露着當時戰略任務受挫,要對長征計劃從頭再作部署,且有取得勝利的堅定不移的信心。蒼山如海:青山起伏,像海的波濤。殘陽如血:夕陽鮮紅,像血的顏色。

賞析

這首《憶秦娥·婁山關》是毛澤東在婁山關戰役勝利之後所寫,最早發表於《詩刊》1957年1月號,發表時沒有標明寫作時間。1963年12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毛澤東詩詞》時,將寫作時間標明爲“一九三五年二月”。這首詞上闋寫的是紅軍向婁山關進軍的途中,下闋寫的是婁山關戰役勝利之後的景象。

這首詞以“西風烈”三字起筆,氣勢如虹。在蒼茫的雲貴高原,時常有大風吹過。會值清晨,詩人置身此地,首先感覺的就是無處不在的西風。毛澤東在形容西風的時候,用了一個“烈”字。此處這個“烈”字通“颲”字,《說文解字》中釋道:“烈,火猛也”;“颲,烈風也”。颲、烈,二字同源。毛澤東拿本意形容火猛的“烈”字來形容西風,生動形象地寫出了西風的闊大和威猛,像熊熊大火燎原而至,成功地烘托出蒼茫甚至有點悲涼的氛圍和基調來。

第二句是“長空雁叫霜晨月”。在遼闊的高原上,秋風如此之大,任何聲音都可以傳得清晰悠遠,尤其是聲聲感發人思的雁聲。循着雁叫之聲,詩人擡頭望去,只見霜降四野,月照八荒。“霜晨月”三字,簡潔扼要地寫出了月色下的情景和氛圍。“霜晨月”,既可按照字面意思解釋爲在下了霜的早晨看到了高空的月亮,但如果理解爲晨月之光皓潔如霜,亦未嘗不可。意境渾然,思致動人。

緊接着,按照詞牌要求,詩人疊韻而繼用“霜晨月”。如果說前面的“霜晨月”寫的是皓月當空,霜降晨曙的話,第二個“霜晨月”寫的應該是月光瀉地的意境了。順應着這個疊韻效果,很自然地從天上轉到地上,從而自然地引出了“馬蹄聲碎,喇叭聲咽”,以此來收結上片,深得作詩“不煩繩削而自合”(黃庭堅《與王觀復書》)之妙。

上闋這四句寫景,實則非自然之景,實是作者眼中之景,如王國維所說的“景中有我”,實在是寫情中之景,以表達景中之情,寫作者之所感所想。所以,這裏的景物描寫其實不過是作者的真實感受的外化景象,是作者當時的心情投射在周圍景物時所看到的事物。正因爲寒冷,才覺得西風烈,正因爲路難行,才覺得霜重;正因爲心情沉鬱,才聽得雁叫悽苦,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而這也正是紅軍當時冬夜行軍的真實寫照。上闋的整體色調的灰暗的,天色未亮,悽風冷月,行軍困苦,可謂沒有一點亮色。上闋確定的基調是陰沉抑鬱的,一句“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讓人變得心情沉鬱。

下闋上來起始二句,一片的淒厲悲壯,豪氣突升,一筆宕開,並不寫攻佔婁山關激烈的戰鬥,而是指明即便關山漫漫,長路艱險,但已定下從頭做起。照一般的章法寫來,下闋可以寫人之困頓,路之艱難,以抒行軍艱難之慨,進而深化這種基調,寫成一首寫長征路難的抒情之作。但作者沒有如此,而是筆鋒一轉,橫空出世,全詞的調子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下闋的開頭,雖然語調比較舒緩了,但“真如鐵”三字,突出了奪取這座雄關的艱辛——作者通過“鐵”這一物象的堅硬、沉重,藝術地把“艱辛”具體化、形象化,這是很精巧的構想,“真如鐵”這個“鐵”字用得極妙,讓人有超現實之感。因而已被廣泛傳誦,成爲佳句。而句中的“漫道”二字卻又展露出藐視艱辛的豪邁情懷。“雄關漫道真如鐵”這個句子的內涵極爲豐富。

“而今邁步從頭越”是上句的自然延伸。“邁步”就是舉大步,經過戰鬥,“雄關”而今已變成通途。“從頭越”這三個字凝結了多少內心的奮發突破之情。這支革命隊伍跨越雄關,踏平險阻的堅強決心和無畏勇氣就出來了。激抒自己一腔英雄豪氣以及對獲勝的信心。詩人感到即便過去遭過一些失敗,但可以“從頭越”。

詞以“蒼山如海,殘陽如血”這兩個景句來收筆,極有情味。前一句寫山。“蒼山”即青山。既寫出了山的顏色,也隱約流露出作者的喜悅。“如海”是說山巒起伏不盡,就像碧波萬頃的大海。不僅展現了壯闊的山景,也表明了作者是站在高處眺望,一股雄壯的氣概縈繞於句中。後一句寫夕陽。“如血”是說夕陽像鮮血那樣殷紅。它點出了紅軍勝利越關的具體時間,還使人通過這一壯麗的圖景聯想到紅軍義無反顧、不怕犧牲的偉大精神。這也是對詞的前闋及後闋首句中“真如鐵”所蘊含內涵的迴應。這兩個色彩鮮明的`比喻句既描繪了景物,又飽含着感情。寫的是黃昏景象,從凌晨寫到黃昏,乍看跳躍起伏,前後不太連貫,但作者正是利用了這種時空上的錯位,描寫了這樣的一幅景象:天亮復天暝,紅軍經過一夜又一天的急行軍,早已過了險峻的關口,擊敗敵人,佔領了婁山關,把困難和艱險拋到了身後。一天激戰後,遍地硝煙,血流成河,英勇的紅軍戰士倒在了戰場上,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婁山關的崇山峻嶺,而紅軍的旗幟在烈烈西風中飄揚,在夕陽中顯得格外地鮮紅。

此時詩人佇立於婁山關之巔遙看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莽莽蒼蒼,如大海一般深邃,而黃昏的夕陽漸漸落下,剩餘的一抹霞光如血一般映紅了天際。畫卷之美正符合蒼涼沉雄的大寫意之境界,而這種大寫意之境界正是漢風衆美之中一類。李白《憶秦娥》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近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曰:“寥寥八字,遂關千年登臨口。”而毛澤東這最後二行博大蒼茫之氣與李白有同氣相呼應之感,同時毛澤東這二行還更多一些英雄之氣與壯麗之氣。

綜觀全詞,上闋寫景,下闋抒情,景中含情,情中又有景,情景一體,水乳交融。而且其結構的獨特之處還在於上闋沉鬱,下闋激昂,上闋取冷色調,下闋取暖色調,色彩對比強烈,感情對比亦同樣強烈,上下闋的強烈對比,恰恰反映了作者的樂觀主義精神和作爲一代偉大指揮若定的氣魄。通篇只有四十六個字,篇幅雖短,但雄奇悲壯,氣勢如虹,寥寥數筆,“份量”很重,像一幅出自大師手筆的簡筆畫,筆簡而意無窮,勾勒出一幅雄渾壯闊的冬夜行軍圖,表現了作者面對失利和困難從容不迫的氣度和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