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子·高愛山隱居原文及賞析

原文:

摸魚子·高愛山隱居原文及賞析

愛吾廬、傍湖千頃,蒼茫一片清潤。晴嵐暖翠融融處,花影倒窺天鏡。沙浦迥。看野水涵波,隔柳橫孤艇。眠鷗未醒。甚佔得蓴鄉,都無人見,斜照起春暝。

還重省。豈料山中秦晉,桃源今度難認。林間即是長生路,一笑原非捷徑。深更靜。待散發吹簫,跨鶴天風冷。憑高露飲。正碧落塵空,光搖半壁,月在萬鬆頂。

譯文

我愛自己的家園,陋室依傍千頃鏡湖,天地間清涼朗澈一片。睛暖的山光,蒼翠的樹色,斑駁的花影,都映照在月下的鏡湖間。遠處有沙灘,看鏡湖水波盪漾,柳蔭之下橫停一隻小船。鷗鳥未醒猶在眠。此處富有蓴羹、鱸魚,人們視而不見,惟見夕陽帶來春日的傍晚。

再三思忖。人們尋覓晉武陵人到過的桃花源,縱然找到,有誰知道這個桃花源是秦還是晉,恐怕見了也難認。莫說隱居在林泉間就是長生之路,我朗然一笑,要曉得隱居也不是捷徑可攀。我待要披散着頭髮,吹簫跨鶴登仙而去,何懼天風高寒。凌風飲露,遠離塵緣。恰月光蕩搖半面山崖,一輪明月升上萬松山巔。

 註釋

摸魚子:詞牌名。

清潤:指湖水清澄明淨。

晴嵐:晴日山林中的霧氣。

天鏡:指湖面。

迥:遠。

蓴鄉:用張翰在外做官思念家鄉蓴羹、鱸魚膾的典故,此處指隱居之處。

山中秦晉、桃源:用陶淵明《桃花源記》的故事。在陶淵明筆下,桃花源是一個理想境界,桃花源中的人自稱是先世避秦末世亂而來此定居的。後遂用“桃源”、“秦源”、“晉洞”等喻世外仙境,也指避世隱居的'地方。

捷徑:指通過隱居、擡高身價而出仕求官的道路。

碧落:猶雲碧空。

賞析:

上片描繪隱居處風景,下片前半抒述隱居的心情,至後半再度寫景,但時間已從日至夜,境界推進一層,煥然一新了。

“愛吾廬”三字突兀而來,領起全篇,令人精神一振。通過運用陶淵明“吾亦愛吾廬”(《讀山海經十三首》之一)的詩句,已隱括了其中“與世相違”的深意,爲全詞定下了基調。“傍湖千頃,蒼茫一片清潤”,着筆先寫湖水。清潤,既指湖波之清涼朗澈,亦指氣候之爽潤宜人。接下“晴嵐”兩句寫湖中的倒影。以上總述既畢,人們對該湖的寬廣、澄澈及環湖風景之美麗清幽已有了整體印象,作者便及時轉入細部描繪:“沙浦迥”句寫遠處的沙灘。“野水”兩句寫柳陰下的小艇。類似意境前人已寫過,如韋應物《滁州西澗》詩“野渡無人舟自橫”,又如北宋寇輩詩“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化用名句,包蘊豐富,並由此預伏下文“無人”之意。前後暗相照應,針線何等細密。“眠鷗未醒。甚佔得蓴鄉,都無人見,斜照起春暝。”“眠鷗”,兼喻隱士幽人,是景、人合寫。“甚”,正也。“蓴鄉”,用張翰思吳中故鄉蓴羹、鱸魚膾故事,這裏借指隱逸之鄉。後三句說,在這自由自在的天地裏,闃寂無人,只見一抹斜陽在春天的薄暗中灼灼閃耀。

上片主要描繪“吾廬”的周圍環境,通過作者泛舟湖上,不斷變換觀察角度而寫出。但是從“柳橫孤艇”以下已漸入人事,末句更是以時間推移爲線索,成爲上下片轉換的關紐。

在夕陽斜照、暮色蒼茫中,詞人感情的暗流卻擾動起來。他收視返聽,沉入深深的思索:“豈料山中秦晉,桃源今度難認。”波瀾驟起。怎麼也想不到,連與世隔絕的山間也難逃時移世易的影響,原來桃源仙境般的地方。已經面目全非了。言下之意是說,在這天崩地解的時代裏,要想找一處“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遠離塵世紛擾的“避秦樂土”,實在是難。與作者《西子妝》詞“漁舟何似莫歸來,想桃源、路通人世”,寓意相仿。不過,慨嘆之餘,他隨即又自我慰解起來,於是,繃緊的琴絃又鬆弛了下來。接着,作品以一連串圓轉流美、所謂“累累如貫珠”的妙句聯翩而下,直貫到底,在高亢、明亮、半透明的音色構成的“令人飄飄有凌雲之意”的高遠境界中結束了整首樂章:

深更靜。待散發吹簫,跨鶴天風冷。憑高露飲。正碧落塵空,光搖半壁,月在萬鬆頂。

在萬壑松風、玉宇無塵的月明之夜裏,詞人想象着吹簫跨鶴,凌風飲露,永遠拋撇開那充滿不安和苦難的惡濁的塵世。這裏寫的夜景與上片Et景截然不同:上片是眼前實景,字字有着落;而這裏則純是因情造景,是虛構的幻象。就如“斜照起春暝”似的。作者的浪漫主義精神在這裏要竭力突破黑暗的重重圍裹,爲自己覓得一線光明。

這是典型的“山中白雲”的格調:沒有太多僻詞難句的堆垛和雕琢,沒有濫用炫技性的華彩樂段,而只是以精警、遒煉的語句一氣盤旋,如赤手掣鯨,如健鶻摩空,全憑氣格、意境取勝。

這種鶴背天風、心遊碧落、“不食人間煙火”的奇思異想,並不是作者的發明,它和屈原的《遠遊》、郭璞的《遊仙》詩等有着一脈相承的密切關係。郭璞《遊仙》詩寫道:“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綠蘿結高林,蒙蘢蓋一山。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放情陵霄外,嚼蕊挹飛泉。赤松臨上游,駕鴻乘紫煙。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這種作品,正如鍾嶸正確地指出的:“乃是坎凜詠懷,非列仙之趣也。”(《詩品》卷中)它們都是有託之言,並不是真的在作白日飛昇的迷夢。張炎這首詞也是如此。既然“來日大難,口燥脣乾”,便只好試圖用自拔頭髮離開地球式的“仙遊”夢想,去慰解痛苦、焦灼的一D靈,去求得煩懣的暫時解脫。

這既反映了作者對元政權嚴重不滿而抱有敵對情緒的一面,同時,也反映了他無力抗爭,只能躲進自己用詞曲、文字築成的象牙之塔去的軟弱、消沉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