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的賞析

“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這兩句寫夏日風雨急驟的景象:池中荷花本不畏風,但狂風偏要亂吹漫卷,使荷花倍受摧殘;牆上薜荔,雨本難侵,暴雨偏要橫掃斜侵,使薜荔遭受欺凌。寫自然風雨,正是有感而發,以之象徵政治風雨。“驚風”、“密雨”暗喻守舊勢力和政敵;“芙蓉”、“薜荔”,暗喻高潔之士,即遭受迫害的革新勢力。賦中有比,景中寓情,含蓄地抒發了他與同道者的政治處境,曲折地表現了詩人對保守勢力的憤慨與抗爭。兩句詩對仗精工,見其用筆之妙。

《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的賞析

【譯文】狂風陣陣,猛烈吹亂了水上的芙蓉;暴雨傾盆,斜打着爬滿薜荔的土牆。

【出自】 柳宗元 《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

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

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迴腸。

共來百越文身地,猶自音書滯一鄉。

  註釋:

柳州:今屬廣西。漳:漳州;汀:汀洲。今屬福建。封:封州;連:連州:今屬廣東。《舊唐書·憲宗紀》:“乙酉(元和十年)三月,以虔州司馬韓泰爲漳州(今福建漳州)刺史,永州司馬柳宗元爲柳州(今廣西柳州)刺史,饒州司馬韓曄爲汀州(今福建長汀縣)刺史,朗州司馬劉禹錫爲播州刺史,台州司馬陳諫爲封州,(今廣東封川縣)。御史中丞裴度以禹錫母老,請移近處,乃改授連州(今廣東連縣)刺史。”

接:連接。一說,目接,看到。

大荒:泛指荒僻的邊遠地區。

海天愁思:如海如天的愁思。

驚風:急風;狂風。曹植《贈徐幹》:“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

亂颭(zhǎn):吹動。《說文》:“風吹浪動也。”

芙蓉:指荷花。崔豹《古今注》卷下:“芙蓉,一名荷華,生池澤中,實曰蓮,花之最秀異者。”沈德潛曰:“驚風、密雨,言在此而意不在此。”

薜荔:一種蔓生植物,也稱木蓮。

重遮:層層遮住。

千里目:這裏指遠眺的視線。

江:指柳江。

九迴腸:愁腸九轉,形容愁緒纏結難解。司馬遷《報任少卿書》:“腸一日而九回。”梁簡文帝《應全詩》:“望邦畿兮千里曠,悲遙夜兮九迴腸。”

共來:指和韓泰、韓華、陳諫、劉禹錫四人同時被貶遠方。

百越:即百粵,泛指五嶺以南的少數民族。賈誼《過秦論》:“南取百越之地,以爲桂林、象郡。”

文身:身上文刺花繡,古代有些民族有此習俗。文:通“紋”,用作動詞。《莊子·逍遙遊》:“越人斷髮文身。”《淮南子·原道訓》:“九嶷之南,陸事寡而水事衆,於是民人披髮文身,以象鱗蟲。”

猶自:仍然是。

音書:音信。

滯:阻隔。

名句註釋

驚風:狂風。

颭:吹動。

芙蓉水:荷花池水。

密雨:細密的雨點。此處可作暴雨解。

斜侵:橫斜着飄灑過來。

薜荔:又名木蓮,一種常綠藤木,蔓生植物,常爬生在牆壁上。

  譯文1:

柳州城上的高樓,接連着曠野荒原;我們愁緒像茫茫的海天,無限寬廣。狂風陣陣,猛烈吹亂了水上的芙蓉;暴雨傾盆,斜打着爬滿薜荔的土牆。嶺上樹木重重,遮住了遠望的視線;柳江彎彎曲曲,象百結九轉的愁腸。咱五人同時遭貶,到百越紋身之地;而今依然音書不通,各自滯留一方。

  譯文2:

從城上高樓向曠野遠望,心中愁思像海天般蒼茫。猛烈的風掀動荷花池水,狂暴的雨斜打薜荔圍牆。山樹重重遮住千里望眼,江流曲折猶如九曲愁腸。我們同被貶來到這南方,雖在一地音訊也不通暢。

  譯文3:

站在城樓上向遼闊的荒原望去,引起我像海天相連那樣無邊無際茫茫一片的愁思。驚風亂吹着開滿荷花的水面,密雨斜打着爬滿薜荔的危牆。嶺上的樹木重重疊疊遮住了視線,看不到千里外你們所住的地方。那彎彎曲曲的江水就像我的愁思一樣千迴百轉沒有盡頭。我們一起被貶謫到邊遠的南方,交通阻隔,音訊難通。

  譯文4:

登上柳州城的高高的城樓,前面是無邊無際的曠野大荒。我的愁思就像大海一樣寬,像長空一樣闊,無窮無盡,迷迷茫茫。狂風胡亂地吹拂着水中的荷花,密密的雨絲斜着侵溼長滿蘚苔的古牆。山嶺上的樹木重重疊疊,遮住我瞻望遠方朋友的視線;大地上的江流曲曲彎彎,好像是我憂思百結的寸寸柔腸。唉,我們幾個人屢受打擊,又都被髮配到這荒蠻的窮鄉僻壤,偏偏又都不通音訊,各自孤苦伶仃地獨處一方。

  賞析

《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於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年)創作並寄與際遇相同的韓泰、韓曄、陳諫、劉禹錫的`一首七律。此詩寄贈四位共患難而天各一方的朋友,抒寫思念朋友而難以見面之意,表現出一種真摯的友誼,雖天各一方,卻有無法自抑的相思之苦。此外,“海天愁思”中亦當包括身世坎坷、世事莫測、仕途險惡之嘆。詩人寫風雨侵颭、嶺樹遮擋,不僅僅是言自然現象,也蘊含了詩人遭貶以後憂恐煩亂的心境特點。

這首抒情詩,賦中有比,象中含興,情景交融,悽楚動人。

全詩先從“登柳州城樓”寫起。首句“城上高樓”,於“樓”前着一“高”字,立身愈高,所見愈遠。作者長途跋涉,好容易纔到柳州,卻急不可耐地登上高處,爲的是要遙望戰友們的貶所,抒發難於明言的積愫。“接大荒”之“接”字,是說城上高樓與大荒相接,乃樓上人眼中所見。於是感物起興,“海天愁思正茫茫”一句,即由此噴涌而出,展現在詩人眼前的是遼闊而荒涼的空間,望到極處,海天相連。而自己的茫茫“愁思”,也就充溢於遼闊無邊的空間了。這麼遼闊的境界和這麼深廣的情意,作者卻似乎毫不費力地寫入了這第一聯,攝詩題之魂,併爲以下的逐層抒寫展開了宏大的畫卷。

第二聯“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寫的是近處所見。惟其是近景,見得真切,故寫得細緻。就描繪風急雨驟的景象而言,這是“賦”筆,而賦中又兼有比興。屈原《離騷》有云:“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又云:“擥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謇吾法大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在這裏,芙蓉與薜荔,正象徵着人格的美好與芳潔。登城樓而望近處,從所見者中特意拈出芙蓉與薜荔,顯然是它們在暴風雨中的情狀使詩人心靈顫悸。風而曰驚,雨而曰密,颭而曰亂,侵而曰斜,足見對客觀事物又投射了詩人的感受。芙蓉出水,何礙於風,而驚風仍要亂颭;薜荔覆牆,雨本難侵,而密雨偏要斜侵。這不禁使詩人產生聯想,愁思瀰漫。在這裏,景中之情,境中之意,賦中之比興,有如水中着鹽,不見痕跡。

第三聯寫遠景。由近景過渡到遠景的契機乃是近景所觸發的聯想:自己目前是處於這樣的情境之中,好友們的處境又是如何呢?於是心馳遠方,目光也隨之移向漳、汀、封、連四州。“嶺樹”、“江流”兩句,同寫遙望,卻一仰一俯,視野各異。仰觀則重嶺密林、遮斷千里之目;俯察則江流曲折,有似九回之腸。景中寓情,愁思無限。從字面上看,以“江流曲似九迴腸”對“嶺樹重遮千里目”,銖兩悉稱,屬於“工對”的範圍。而從意義上看,上實下虛,前因後果,以駢偶之辭運單行之氣,又具有“流水對”的優點。

尾聯從前聯生髮而來,除表現關懷好友處境望而不見的惆悵之外,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望而不見,自然想到互訪或互通音問;而望陸路,則山嶺重疊,望水路,則江流紆曲,不要說互訪不易,即互通音訊,也十分困難。這就很自然地要歸結到“音書滯一鄉”。然而就這樣結束,文情較淺,文氣較直。作者的高明之處。在於他先用“共來百粵文身地”一墊,再用“猶自”一轉,才歸結到“音書滯一鄉”,便收到了沉鬱頓挫的藝術效果。而“共來”一句,既與首句中的“大荒”照應,又統攝題中的“柳州”與“漳、汀、封、連四州”。一同被貶謫於大荒之地,已經夠痛心了,還彼此隔離,連音書都無法送到。餘韻嫋嫋,餘味無窮,而題中的“寄”字之神,也於此曲曲傳出。可見詩人用筆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