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璞創作語錄

花和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

宗璞創作語錄

燕園若是沒有這些石頭,很難想象會是什麼模樣。石頭在中國藝術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無論園林、繪畫還是文學。有人畫石入迷,有人愛石成癖,而《紅樓夢》中那位至情公子,也原不過是一塊石頭。

這裏春紅已謝,沒有賞花的人羣,也沒有蜂圍蝶陣。有的就是這一樹閃光的、盛開的藤蘿。花朵兒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擠着,好不活潑熱鬧!

花和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我撫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艙,那裏滿裝生命的酒釀,它張滿了帆,在這閃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它是萬花中的一朵,也正是由每一個一朵,組成了萬花燦爛的流動的瀑布。

秋天是有成績的人生,絢爛多彩而肅穆莊嚴,似朦朧而實清明,充滿了大徹大悟的味道。

我愛燕園的線條。湖光塔影,常在從燕園離去的人的夢中。映在天空的塔身自不必說,投在水中的塔影,輪廓彎曲了,搖曳着,而線條還是那麼美!

有時晚上在外面走——應該說,這種機會越來越少了——看見圖書館燈火通明,像一條夜航的大船,總是很興奮。那凝聚着教師與學生心血的智慧之光,照亮着黑暗。

紫色經過各種變遷,最後便是藤蘿。藤蘿的紫色較凝重,也有淡淡的光,在綠葉間緩緩流瀉,這時便不免驚語,春天已老。

再往裏走,荷池在望,隔着舒捲開合任天真的碧葉紅菡萏,赫然有一尊巨石,頂端有洞。轉過池面通路,便見大石全貌。石下連着各種形狀的較小石塊,顯得格外高大。線條挺秀,洞孔詭祕,層巒疊嶂,都聚石上。還有爬上來的藤蔓,爬上來又靜靜地垂下。那鮮嫩的綠便滴在池水裏,荷葉上。這是諸石中最輝煌的一尊。

考究起來,我不是北大或燕京的學生,也從未在北大任教或兼個什麼差事。我只是一名居民,在這裏有了35年居住資歷的居民。時光流逝,如水如煙,很少成績;卻留得一點刻骨銘心之情:我愛燕園。

夏日的主色是綠,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綠。從城裏奔走一天回來,一進校門,綠色滿眼,猛然一涼,便把煩惱都拋在校門外了。

每於夕陽西下,來這一帶散步,有時荷風輕拂,有時雪色侵衣。常見人在認真地讀那碑文,心中不免覺得安慰。於安慰中,又覺得自己很傻,別人也很傻;所有做碑的人都很傻。碑的作者和讀者終將逝去。而“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不過,就憑這點傻勁兒,人才能一代一代傳下去。還會有新的紀念碑,樹立在蒼煙落照裏。

50年代,春天從粉紅的陶懷開始。看見那單薄的小花瓣在乍暖還寒的冷風中輕輕顫動,便總爲強加於它輕薄之名而不平,它其實是僅次於梅的先行者。

每年夏天,學年結束,道聽途說則是:“你分在哪裏?”“你哪天走?”布告牌上出現了轉讓車票、出讓舊物的字條。畢業生要到社會上去了。不知他們四年裏對原來糊塗的事明白了多少,也不知今後會有怎樣的遭遇。我只覺得這一切和四季一樣分明,這是人生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