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湯高中作文

沉沉的夕陽裏,她站在破舊的小巷中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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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湯。”模糊地咬着字,恍若一出口便浸入深深的夕陽的色澤裏,變成緩慢的魔法。

阿桔小心地推開那扇木門。木門上安着一塊巨大的玻璃,卻什麼也看不清,可真夠奇怪的。今天鬼使神差地走到這個偏僻的小巷子裏來,看來是註定要遇到這三個陳舊的字。

門後是另一個奇妙的世界。有些出乎意料的寬敞整潔,外間是黑色的大櫃檯,像酒店擺酒瓶一樣,擺滿了瓶瓶罐罐。旁邊敞開的門裏,有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背對門口坐着。

“哎。請問。”她有些猶疑地,走近了那扇門。

“有事嗎?”突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駭得她立馬轉過身來,是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趕忙又調轉頭去看門裏邊——竟然只是一幅畫,畫了一扇敞開的門裏有一個男人的背影。真是討厭的故弄玄虛。心裏暗暗的吁了口氣,又裝作很隨意地說:“門外寫的孟婆湯,是怎麼一回事啊。”

穿白衣服的男人彷彿洞悉了她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走到櫃檯後叮叮噹噹地翻找了一陣,取出一隻拇指大小的棕色瓶子說道:“試試這個。”

她神情恍惚地接了過來。透過棕色的瓶壁,好像能夠隱約看見沉悶的流動。指尖發白。是孟婆湯呀。你有什麼必須要忘記的事嗎?

有的。好像是有的吧。只覺得海面上強烈得像針的陽光刺來,難受得很。真有一種立馬把這東西喝下去的衝動。

“快喝,快喝,”他不由分說地擰開了小瓶子,遞到了她脣邊,“失效就太可惜了。”

緊緊張張地,阿桔來不及多想就把小瓶子裏的液體喝了下去。冰涼冰涼地含在口裏,一心要遺忘的記憶卻不自覺地紛紛泛了出來。

海下是一個被憂愁充盈的地方,總是習慣一個人在前,這樣一來,看上去就像自己獨佔了這全部的輕而薄的憂愁。但心裏知道,身後還有一個人,像一束不和諧的光打進她無比和諧的世界。交往了六年的男友,算是一場有些冗長的戀情。

阿桔能感受到那苦澀的液體正在以一種緩慢的、無可阻擋的架勢滲進每一個細胞。突然間發現光被撤掉,她那一剎那是多麼的不自然和慌張。永遠也忘不了,在那個充盈着美麗的哀愁的世界,她的遺失了呼吸器的男友像魚一樣緩慢地吐着氣泡,潛水鏡後的雙眼緊閉着。在屬於阿桔的和諧的光裏,他的臉彷彿透明。

可能,是因爲水下有個長着鰭的情人吧,於是願意就這樣留在那兒。

相比現在躺在醫院裏像一堆零件的他,必定是已經留在那個長鰭的情人那裏了。

永遠也忘不了的事,孟婆湯一定能幫你忘記。

可也不一定非得忘記的。爲什麼這麼想要喝下孟婆湯呢?阿桔像是在一個額外的空間裏冥想着,在那裏,一切和外在力量相抗衡的`力量都能被釋放出來,人會變得格外縹緲。忘記這件事,可能還沒有旁的任何一件事重要,還不如忘記海棠不開花,忘記昨天上的鋼琴課。忘記在沙灘上的躲來躲去的小螃蟹,忘記裸露的高壓線上鳥爪子之間存在的微小的電壓。

微小的電流從左爪開始,穿過整個身體,再從右爪流出。鳥孤傲地站立着,就像全世界只剩下它一隻。

某些時刻是那麼那麼的重要。而身在其中的我們,卻永遠不能夠明白,不論在之前和之後,都不能夠明白那個時刻千萬分之一的重要性。

躺在醫院裏的男友,在海里的那一瞬間,突然從未有過地鮮活和明朗,儘管他緊閉着雙眼,儘管可能的隻言片語都被一個又一個緩慢的氣泡所取代。但這些很快消逝了,他把自己留在海里,拋下一堆零件讓阿桔送去醫院。

阿桔睜開眼,看見穿白衣服的男人衝她微笑。

“感覺如何?”

她迷惑地看着他。

“你的男友呢?”

“我的男友?我沒有男友。”阿桔感到頗爲奇怪,用指尖纏了纏頭髮,往門外望去。

原本在外面什麼也看不見的玻璃,從裏面看去,卻透過白亮得刺眼的光填滿了她的瞳孔。

整個世界,一片白茫茫。

“那麼,謝謝你了,再見。”

阿桔出於習慣地向白衣服男人道了謝,雖然並不知道原因。她慢慢地散步回家。沒什麼人行走的路上,哭泣的樹,沉默的橘紅色的房屋,垃圾桶上放着的可樂易拉罐。

手機響了。

“是我啊,我‘活’過來了!連醫生都說這真是個奇蹟!”無比興奮的男聲,從穿着醫院制服的軀體裏發出。仍然是並不鮮活也不明朗的軀體。

阿桔沒有答話,默默地把興奮而嘈雜的聲音從耳旁稍挪開了些。回頭望去,看見穿白衣服的男人站在門口,低頭用腳尖撥弄着地上的雜草。他擡起頭髮現她的目光,彷彿微微地笑了。

阿桔沒有笑,眼睛被絢爛的夕陽吹拂得流下了一滴淚。右手的大拇指,輕輕地按斷了那個打錯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