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湯佳寧_1000字

“哐當——”手鬆——刀落。我獨自跑開去,留下那個橙子——那個表面光滑如蠟的橙色的球體——甚至還沒有被那明晃晃的刀刃觸到,靜靜地躺在餐桌上。

疼 湯佳寧_1000字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習慣用刀切橙子的人。不是因爲害怕受傷,而是因爲不忍傷害。小時候,每每看見媽媽將刀刃擦得雪亮,然後對準那個可憐的橙子果斷地切下去時,我的心總是猛然被揪起。閉眼——睜眼——像是用儀器精密測算過似的,橙子被均勻地切成了六瓣,盛在水晶盞裏,果皮的深黃、果肉的明黃與點綴其間恰到好處的留白相得益彰,甚是可愛,挑逗着我的味蕾。只是將目光投向媽媽手中的水果刀時,那鋒利的刀刃挑釁地反着光,用上面殘存的橙汁向我吹噓着一個喋血者的暴行,着實讓我反胃。

我相信,即使是摘下的橙子,也是有靈性的,是會“疼”的。所以,每當我拿起一個橙子,都會先把它緊握在掌心。讓橙子表面天然的紋路與我的指紋完美地貼合,用手心的溫暖捂熱橙子的靈魂。嗅着那宜人的淡香,閉上眼,用心去感受生命的氣息與其中富有韻律的節拍。慢慢地,從上至下將橙皮輕輕撕下,讓每一絲纖維的韌性在我的指尖流淌而過,如同給新生兒做第一次洗禮般神聖。剝下皮的橙子是乾淨的白色,如同聖女的白裙,透出一抹不加粉飾的純潔。順着經絡將它分成瓣,送入口中細細咀嚼,讓夾雜着些許酸澀的香甜在脣齒間盪滌、縈繞……這大約就是自然的味道帶給我的美妙享受吧。

大概是所有人都習慣了這樣的殘忍,也就理所當然將我“徒手剝皮”的吃法奉爲奇葩。有人說:“徒手剝橙子就像用牙咬開酒瓶。”我着實不敢苟同。在他們眼中,刀僅僅是一種方便人生活的工具。沒有了它,就如同時光倒退到了原始社會。然而他們卻從沒想過,刀難道不也是一種給世界帶來疼痛、帶來傷害、帶來災難的`兇器嗎?!在這個鋼筋混凝土築起的鋼鐵森林中,天空越來越支離破碎,自然更是也漸行漸遠。冷漠無情成爲了我們的代名詞,自私自利成爲了我們的通行證。或許我的“頑癡”,得到的不是無奈一笑,就是嘲諷之言。猶記得幼兒園時,老師常常用諸如“別弄斷了小熊的腿,它會疼”來教育我們,我們也總是小心翼翼、言聽計從,生怕有一點閃失。而現在,諸如此類的話得到的除了嗤之以鼻還有什麼?隨着生活閱歷的逐漸豐富,“它沒有生命,它不會疼”的“真相”無時不在我們心中迴響,一圈一圈,將我們裹在自我矇蔽的繭中。從

童心到“心智成熟”,從愛心到鐵石心腸,良知的榨盡、人性的泯滅,難道不令人感到可悲嗎?

所幸歷史上還存在着柔軟的心靈。我想庖丁解牛中的丁廚,也是不忍心看牛吧。他那以無厚入有間、遊刃有餘的刀功,於牛於己,都是一種釋然罷。“謋然已解,如土委地。”即使牛註定要被宰殺,也不能讓它在無限的痛苦中斃命。作爲一個以屠殺爲業的廚子,這種境界已然值得敬佩了。

我們,是否應該在菜刀落下的那一瞬,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