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盔情愫的情感散文

一直想寫一篇有關鍋盔的文章,一次剛開了頭兒,就被幾位同事發現,嘻笑不迭:“那大似井蓋、厚如磨盤的乾硬燒餅有什麼情愫可言?”我只好抱以微笑。

鍋盔情愫的情感散文

不知哪位文人墨客曾對陝西關中地區的風物民俗概括了“八大怪”,其中有一條“烙饃似鍋蓋”就是指這種麪食。對鍋盔的最終印象是在上國小,那時家中總會有些操着濃重陝西方言、“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登門造訪,來人要麼帶一塑料袋辣椒麪、玉米碴子,再有就是這體積大、口味差的鍋盔。時間稍一長,這鍋盔比水泥板還硬,偶然還會生出些綠黴,即使你振臂揮舞削鐵如泥的“王麻子”菜刀也只能在它表面留下幾條淺淺的印跡,每當看着老爸和老媽十分默契地享受美味,我就咬牙切齒:那些親戚帶這種東西來是讓人吃呢?還是讓人鍛鍊身體。

後來,家裏買了高壓鍋,老媽竟隔三差五的親手製作鍋盔,那時學校剛開始推行課間加餐,同學們大都帶些麪包、餅乾,而我的書包最底層通常是一塊老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開的鍋盔,我就象個幹了錯事的孩子,總是獨自躲在教室的角落裏,小心翼翼地費勁咀嚼。不久之後發生了一件與鍋盔有關的節外生枝的故事。一次週末班會上,老師頗有感觸地説,看看曹晶同學,家裏條件並不比誰差,可人家一心撲在學習上,從不講究吃穿,每天課間加餐只吃幹餅子……老師隨口而出的幾句讚揚對一個不諳世事的未成年人來説具有多麼強烈的“心理暗示”作用。從此,我總要牢騷滿腹地帶上鍋盔,以使頭上艱苦樸素積極分子的光環生根發芽,我開始對這玩意兒深惡痛疾了。

國小即將畢業的一個冬天,我因患病住進了軍區總醫院,那時老爸在外出差,老媽便請假照顧我,每當吃飯的時候,我心安理得地吃着經過醫院營養科制訂審查的食堂病號飯,而老媽就拿出一小罐油潑辣子和乾硬的鍋盔,象我當七年級樣小心翼翼地費力咀嚼。我提出跟老媽換換,她卻努力作出讓我相信的表情説吃不慣大食堂的飯菜。有幾次,我看到老媽每咬一口鍋盔,總會在雪白的咬面上留下斑斑的血痕,我不解地問老媽為什麼牙齒流血,她笑着搖頭説那是油潑辣子,後來開了生物課,我才知道那是長期缺乏維生素C的結果。時至今日,那鍋盔上鮮紅的斑斑血痕好象一枚枚迎風斗雪的紅梅花瓣,帶着偉大母愛的善意欺騙,伴着關中平原的淡淡麥香,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靈深處,象一盞照亮天地行程的油燈,永遠無法從心底磨滅。

很多年之後,在一本介紹大西北特產名勝的旅遊手冊中,我讀到了鍋盔的來歷,大致有兩種版本,其一是説,在羣雄逐鹿的戰國時期,一日秦軍與敵鏖戰正酣,因敵眾我寡,難以招架,潰退中竟連行軍鍋灶都丟了,當時有一位相當於今天部隊中軍需股長的小官發現,以頭盔為鍋,將和好的麪粉放進去烤,這種簡便顯行的方法剎時傳遍全軍,士兵食後,精神大振,一舉大獲全勝,這鍋盔也因此而得名;還有一個版本,是説秦始皇修築萬城長城,孟姜女的.丈夫杞良也被迫充工,在一個秋風瑟瑟的夜裏,孟姜女想到夫君衣單腹飢,於是趕製了幾件冬衣,因為路途十分遙遠,普通的食品無法久存,就烙了鍋盔。等到了長城腳下,孟姜女方知丈夫已死去多日,頓時柔腸寸斷,悲痛愈絕,直哭得感天動地,竟使長城坍塌了八百里。後來,人們為了紀念兩人忠貞不渝的愛情,便愛屋及烏,連鍋盔也廣為流行,後來也就成了關中地區飲食文化的一個代表。

兩個故事各具特色,前者有史可鑑,基本屬於部隊業務部門為基層官兵排憂解難,確保保障有力的經驗材料範疇;而後者無證可考,大概作為口頭文學已傳頌了上千年,已經變為一段悽婉悲涼的古代愛情故事深入千家萬户。我似乎更偏愛於後者,不僅因為它的真摯濃情,更是因為故事中滲透着一種人性的中國哲學思想,這是一種“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閨中賢妻的深切惦念,也是一種“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徵心五處同”守防衞士的無盡情思,還是一種“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故土親人的依依牽掛。

漫步在繁華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西餅屋、蛋糕店比比皆是,與那些高脂肪、高卡路里、高膽固醇的麪點比起來,鍋盔更象個深居田園的歸隱老者,這麼多年了,從原料、加工到口味基本沒有什麼改變,它遠離世俗的浮躁,也拒絕物慾的喧器,我似乎明白了,它不只是一種居家外出的普通乾糧,而是一種情感交融的紐帶和精神寄託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