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長生在土樓鄉工貿集團公司已經幹了五年的副總。土樓鄉流傳着一句話：副總副總，總是應付。歐長生是個想幹事業的人，可是一個“副”字常常讓他施展不開手腳。去年夏天蘇老總出車禍掉進山溝裏，都沒落下個全屍。歐長生悲痛是悲痛，心裏卻想這下可以好好大幹一場了。但是鄉里並沒有將他扶正，只是讓他全面主持工作，他處於一種微妙的尷尬境地。許多人還以為他犯了錯誤，不然怎麼讓你幹活卻不把你扶正呢？歐長生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事實上他已是公司一把手，只是沒有正式任命的紅頭文件，便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他心裏頭也有一種説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障礙”。
最近，鄉里考察幹部，大家對歐長生這幾年來的工作很滿意，認為他應該扶正。沒想到焦書記突然問了一句：“歐長生犯過錯誤嗎？”黨委祕書老鍾連忙接上話頭説：“歐長生為人正派，勤政廉潔，從來不犯錯誤。”焦書記皺着眉頭説：“現在改革開放要向縱深發展，上頭要求我們膽子要更大一點，歐長生不犯錯誤，這説明他開拓精神不夠。”焦書記有力地揮了一下手，一錘定音，“扶正的事再緩一緩吧。”
老鍾是歐長生的老朋友，他當晚就把考察的情況一五一十全告訴給歐長生。歐長生聽了哭笑不得，説：“焦書記批評我不會犯錯誤，該不是鼓勵我犯錯誤坐監獄吧？”老鍾眯着眼説：“這犯錯誤可有學問了，一方面你不能坐監獄，另一方面要説明你有開拓精神。”歐長生髮現老鐘的樣子很玄乎，不由哼了一聲，心裏恨恨地想，我不信我就不會犯錯誤！
第二天，隔壁鄉盧副鄉長帶了一幫人來公司參觀取經。午餐安排在鄉政府食堂，三菜一湯，標準的工作餐。就在往食堂走的路上，歐長生忽然心血來潮，把公司辦公室主任老肖叫過來，説：“你馬上給月亮酒家打電話，我們這幫人去他那裏。”老肖愣了一下，壓低聲音説：“歐總，最近上頭髮了文件，要求厲行節約嚴禁奢侈浪費，現在在風頭上，我看……算了吧。”歐長生不高興地説：“我説了算，就這樣！”老肖憋不過氣來，結結巴巴地説：“歐總，我怕你犯犯犯犯錯誤。”歐長生朗聲笑了起來，説：“犯錯誤好啊，我正需要犯一個錯誤。”於是，一幫人馬掉頭開往月亮酒家。
一頓午餐吃去了兩千多元，歐長生心想總算犯了個錯誤了。他託老鍾捎話給焦書記，説自己違反嚴禁公款吃喝的文件精神，犯錯誤了。誰知老鍾從焦書記那裏回來説：“焦書記説，兄弟鄉的同志來了，招待好一點，這是給我們土樓鄉掙面子，不算什麼錯誤。”歐長生一聽，不由歎了一聲氣。
一連許多天，歐長生心事重重，臉上看不到一點笑意，説話變得有些兇巴巴的。這天公司班子開會，研究邱志明等三個業務員私自截留公款的處理問題，他毫不留情一揮手説：“按照紀律，全部開除！”大家看他一臉怒氣的樣子，誰也不敢吱聲。回到家裏，老肖幽靈般跟了來，説：“歐總，那個邱志明是焦書記的.外甥，我看還是對他從寬一些。”歐長生不留餘地地説：“性質那麼嚴重的事，誰説情也沒用。”老肖説：“焦書記這段日子恰好在外地考察，回來後不説你搞‘政變’才怪。”歐長生説：“焦書記是焦書記，公司的事還是我説了算。”老肖説：“焦書記三歲沒了父母，是他大姐把他帶大的，供他念書，他大姐就邱志明一個兒子，焦書記對他比親兒子還疼，開除的事他肯定會干預的。歐總，我怕你犯錯誤啊。”歐長生呵呵笑了起來：“老肖，你也知道，焦書記説我不會犯錯誤就是缺少開拓精神，我現在正需要犯一個錯誤呢！”
確實，歐長生犯了錯誤。焦書記從外地考察回來，聽説外甥被歐長生宣佈除名，氣得牙齦一下就上火了，真想當面把歐長生大罵一頓，但是礙於身份不便發作。這邊歐長生為犯了個錯誤還沾沾自喜，讓老鍾捎話給焦書記，説要向他彙報工作。老鍾從焦書記那裏回來，歎了一聲説：“老歐，你這個錯誤犯得太沒學問了！"
不久，歐長生被調到連年虧損誰也不想去的土樓鄉林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