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於順境中開花散文

童年時的母親並不幸福,母親13歲那年姥爺因病去世,家裏只剩下裹着小腳的姥姥、15歲的三姨、9歲的小舅和7歲的小姨。那個物質匱乏家家缺衣少食的年代,姥姥家孤兒寡母,生活更是雪上加霜。為了全家人的生計,母親和比自己大兩歲的三姨成了家中的主勞力。從此母親瘦小的身影頻頻出現在山上、田地、菜園。剛剛下過暴雨的農田泥濘不堪,幾钁頭下地,土地沒刨好反而驚起無數泥點濺得滿臉滿身。每日揮汗如雨,面對幹不完的農活,母親不知偷偷地流過多少眼淚。

生命,於順境中開花散文

一次生產隊分地瓜,在好心鄰居的幫助下,姐妹倆把地瓜抬上了小木車,三姨推着,母親旁邊扶着,艱難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走着走着突然石子咯到了車軲轆,小木車忍受不了巨大的顛簸,轟然一聲倒地了,裝着地瓜的麻袋口突然散開,地瓜散落了一地,15歲的三姨埋怨母親:“你推不動,扶也扶不好啊?”這可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糧,何況地瓜蹭掉了一層皮就不好儲藏了。受了驚嚇的母親再也忍不住了,難過地哭了起來,看到妹妹哭了,三姨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自知力氣比不過三姨,從此母親便細心地照顧着全家人的日常生活,用自己稚嫩瘦弱的雙肩硬生生地扛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擔。歲月的磨礪,讓母親纖細柔弱的外表下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不管生活如何艱辛,始終樂觀以對,相信苦難的日子可以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改變,沒有過不去的坎,一切都會過去,也終將過去。

結婚後的母親依然保持在孃家一慣的勤勞樸實作風。

端午前後,陽光熾烈,顆顆飽滿的麥穗上,鋒利的麥芒簇擁在一起挑釁似地直立着、張揚着。為了多掙工分,身懷六甲的母親竟然到地裏揮鐮收割小麥,臉上的汗珠紛紛跌落,瞬間在麥田摔碎成八瓣。為了能夠得到和男勞力一樣的工分,母親竟然和鄰居商量割和男人們相同數量的麥子。塵土滿面顧不上擦,汗透衣背也不管不顧,“嚓嚓”的割麥聲清脆均勻,每挪動一步都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腰痠背痛自然不必説,儘管勞動目標達成,但結果卻沒有如願以償。十幾天後,我的姐姐出生了。

老屋西房有一盤石磨,母親白天在生產隊幹完農活後,雨天或者晚上還要推磨磨玉米麪粉,年幼的我曾被母親放在高高的磨頂上,一邊幹活一邊照看我,一次幾隻調皮的雞闖進家門,母親放下磨杆匆忙追趕,坐在磨頂的我許是累了,左右搖晃,“砰”地一聲倒栽葱一樣頭朝下腳朝上掉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讓母親膽顫心驚,趕緊抱起我仔細檢查,還好有驚無險,母親擦着額頭上的汗珠忍不住流下眼淚。

為了增加家庭收入,撫養我們姐弟三人健康成長,母親常常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繡花至深更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來只見母親伏在繡花撐子上,兩隻手一上一下,小小的銀針上彩色繡線忽上忽下飛舞,乾脆利落,呼呼生風。為了能夠供我們姐弟三人上學讀書,母親還飼養過100只蛋雞,每逢集日便把雞蛋裝進藤條編成的簍子裏,包袱仔細包好,用扁擔挑着到集市上賣,村外通往集市的道路上佈滿了咯咯拉拉的石子和滑溜溜的野蔓草,母親不小心打了趔趄,踉蹌幾步後終於跌倒了,瞬間雞蛋大部分被摔碎在簍子裏、山路上,母親掙扎着爬起來,可是腳站不穩,一會的工夫腳踝處腫得老高,又紅又亮,幸好被去鎮上送報表回來的父親遇到,連忙收拾一下將母親用自行車帶回家。自此,母親的腳落下了病根,走路只要稍不留意就會崴腳。

母親不僅勤儉持家,而且在困難與風雨來臨時總是表現出超常的.智慧與果敢。那年爺爺因為曾經打工的經歷,每次開大會前包括母親總要被點名,時間一長爺爺心情低落神情沮喪,甚至吃不下睡不着,母親看在眼裏急在心上,連忙勸爺爺説:“咱沒做虧心事,就不用擔驚受怕,相信上級會主持公正的。人是鐵飯是鋼,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要先吃飽飯再説。”母親乾脆利索又樂觀開朗的話語,宛如一道温暖的陽光剎那間照亮了全家人的心扉。憑着那種自信與堅定爺爺走出了心靈的陰影,籠罩在全家的霧靄終於煙消雲散了。

歲月匆匆,韶華難留。如今母親已是75歲的高齡,無情的歲月早已凋零了她當年清秀的模樣,頭髮花白,腰彎背駝,可是她依然不肯享受清閒的時光,春天辛勤播種,秋天快樂收穫。她喜歡電視劇裏演繹的故事情節,卻不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真實感人的故事。一件件新衣服被束之高閣,而對那些過時的舊衣服卻情有獨鍾。堅守着自己的老屋,總是對我們車輪戰術般的遊説置若罔聞,每日粗茶淡飯,自在滿足。母親或許並不懂得“竹杖芒鞋輕勝馬”,但她卻用自己的豁達生動詮釋了幸福人生藴含的意義。

母親沒有讀過多少書,卻在廣闊的天地這部大書裏讀出了人生的大愛大理,讀出為人處事應當遵循的原則與方法,那是一筆讓我終生受益的寶貴精神財富。從我剛懂事起,母親就教我要明辨是非愛憎分明,做事要有始有終,不可輕言放棄,做人要懂得感恩,行為要光明磊落,更要豁達樂觀,不要斤斤計較。母親的言傳身教,都深深鐫刻在我的腦海裏,影響並伴隨我走過漫漫人生路,不敢有絲毫的疏忽懈怠,激勵着我時刻恪守這些人生準則勤勉不輟。

再多再美的語言與文字,也難以表達我對母親的深深敬意。母親於逆境中頑強生存的精氣神,讓我不由得想起了西北戈壁灘上的胡楊,不因生長環境惡劣而痛苦抱怨,在屬於自己的天地裏,寂然無聲地承受着炎炎烈日照射、肆虐風沙襲擊以及常年乾涸少雨的困苦,繼而堅強地成長了濃廕庇日的大樹。

一粒小小的種子,可以選擇悠閒地躺在泥土裏,那麼伴隨它的永遠只有無休止的黑暗,更可以選擇在貧瘠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生長,於歲月的風霜中搖曳成花。

母親,無疑就是那朵逆境中開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