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氳是福州茶文化

雨過江南。

茶香氤氳是福州茶文化

那天上午在五里亭茶葉批發市場,初冬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我們的心思並不在戶外日光浴上,而是用來走近茶,讓感官零距離感受茶的魅力。

幾乎在每家店的寬敞處,在那光線好又能避開日照的地方,都有三三兩兩的女人靜靜地坐在大小不一的竹篾編制的笸籮旁選茶,要選的茶成色各有不同,從二十幾元一斤的黃金桂到600多元一斤的鐵觀音都有,她們要做的是,從粗茶堆中把茶梗挑出來,據說挑一下,每斤能多賣50元到100元。買茶的人靠近去看茶、嗅茶、問茶時,她們不避不躲,手也不會停下來,但卻會勸買茶人泡上一杯,還一定會說“不買沒關係哦。”

要是客人進了店,情形又不一樣了,店主會熱情地迎上來問需要什麼茶,什麼價位,會手腳麻利地從展架上隨手取到客人要的茶,用一把樣子很怪卻十分鋒利的剪刀把一袋包裝精美的茶毫不猶豫地打開,用一個用竹篾編制的小巧笸籮取出茶,一片誠意地舉過來。

有誰能拒絕茶香的誘惑呢?店老闆會將客人選好的茶用茶羹輕輕地取出來,動作輕曼地送進小小的功夫茶杯裏,只聽的茶粒進杯子的瞬間竟發出叮噹一片響,一手泡水開了,水發出歡快的響聲,滾燙地衝進泡茶的杯子,再淋在按客人數量排好的茶盅上;洗茶的水出來了,先倒進透明的茶海,再淋在熱度可感的茶盅上,那黃中泛綠的茶湯香氣陣陣,一時間將茶盅、茶杯、茶盤香成一處,當客人細眯起眼睛、鼻孔誇張地張大深嗅茶香的時候,第一泡茶已經送到眼前。懂茶的客人是絕不會端起來就喝的,而是像品陳釀的葡萄酒或馬爹利酒一樣小心地擎起茶盅,在鼻吻之間輕移,剛剛還若有若無的茶香此時卻像一個以身相許的女子,無遮無掩,熱烈純情!那是置身在蘭香濃郁的樹林裏,在葉脈閃動着露水的草地上的感覺,爲了這曼妙的感覺,喝茶的人動作更輕,呼吸更沉,沒人會將一絲一釐的遊香浪費,彼時彼刻,味蕾發達的舌頭又怎能按捺得住……恰好就在這時候,店主會得體地手指杯蓋,示意客人去聞,懂茶的人不會拒絕這一聞的,茶的好壞品質高低,常在這一聞中有了答案。功夫茶,將茶的香韻推到極致的環節中,這一聞要算最重要的一環了,如果茶的品質較高,那手拈茶蓋深嗅茶香的那位怕已失態,所有的矜持將不復存在,表情會盡可能誇張起來,語彙也會盡可能華美起來!事後他會和你解釋,全是那茶惹的禍!其實,對於喝茶的人來說,表情誇張一點那是心快感使然,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絕妙體驗。

喝功夫茶,真的.不需要多,只要喝下前三泡,人已經通體透香了,《七碗歌》中說: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什麼叫唯有文字五千卷?用現在大白話說,一定就是這三碗茶下肚,人變興奮了,腦子也靈通起來了,想想啊,那時,脣齒留香,談鋒愈健,正巧又是在茶店裏喝茶,一定會感到店裏茶香氤氳,這條街都茶香氤氳起來。當然,那條街一定是西營裏,但也可能是五里亭,在福州300多家茶莊中,我們在五里亭茶葉批發市場的200多家和西營裏茶葉市場的幾十家中徜徉多日,品過茶的少說也有七八家。因爲好茶,來福州半年,像東街口、中亭街、五四路等服裝市場的時尚店沒去過幾家,倒是茶葉批發市場常去,且逛得很熟。記得第一次去西營裏茶市,看到店鋪林立,紅茶、綠茶、烏龍茶、黃茶、黑茶、白茶六大類齊備,尤其是烏龍茶,安溪的鐵觀音、永春佛手、漳州白芽奇蘭,來自閩北的武夷巖茶、單樅等,看得人眼花,龍井、碧螺春、福鼎毛峯茶;紅茶、磚茶、普洱茶,竟然還有一些專營歐陸風情的“另類茶飲”店,將傳統的茶葉作爲茶基與各種花草進行搭配後,成爲一種天然健康的花果茶。那天從茶市出來,第一件事是找書店買《茶經》,急着給自己補課。

第一天去茶市那天,品了平生第一杯茶,因爲從沒在茶店裏泡過茶,所以那第一杯茶印象很深。在北方,買茶就是買茶,一般沒有泡茶這個環節,也有先泡後買的,但價位一定在一千元以上,高端價位泡泡還行,像我們要買的茶也就五六十元一斤,先泡再買不是占人家便宜嗎?再說又怕品不出好壞,怕喝了人家的嘴短一定要買,又怕上當受騙。

逛茶市,幾乎沒有例外地心情好。那是因爲茶市的氛圍不同於酒樓菜場,那裏的空氣是污穢的,而茶市的氣味卻是芳純的,有一點不近人間煙火。茶香、茶藝、茶道、茶文化滿足人們的,是一種心理需求,是一種文化上的滿足,是高品位的文化休閒,是一種高檔次的文化消費。我們從美妙地品享一杯茶的方式介入,從茶葉的品質、沖泡的技藝、茶具的玩賞、品茗的環境以及人際間的關係,再進一步廣泛地深入“茶藝”的境界,把自我投入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例外,每一次都流連忘返,都有收穫,都有助於我觀察和理解這個城市。“以茶散悶氣,以茶驅腥氣,以茶養生氣,以茶除癘氣,以茶利禮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嘗滋味,以茶養身體,以茶可雅心,以茶可行道。”

唐代劉貞亮的《茶十德》,我早就爛熟於心,但只有在福州,在西營裏和五里亭茶市才能真正理解。試想,以茶雅心、以茶敬客、以茶行道,不正是陶冶個人情操,協調人際關係和淨化社會風氣的茶文化全部內涵嗎?人,徜徉在茶市,也有輕鬆的時候,記得有一次在一家專營安溪西坪鐵觀音的店裏,看到西晉左思的《嬌女》詩:“心爲茶荈劇,吹噓對鼎。”,就曾開過店主的玩笑,問爲什麼不配一幅畫呢?老闆朗聲正色:“兩位嬌女,急着要喝茶,用嘴對着燒水的‘鼎’吹氣,這也好畫出來?”大家相對大笑,別提有多開心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