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的山路上散文

秦嶺山水我拜謁過多次,但從來沒有在黃昏下領略她的柔情和風采……。

彎彎的山路上散文

秋意染紅了山澗,枯黃的葉子在秋風裏盡情舞動的時侯,夕陽把金色塗向了人們頭頂上,山路和房沿上。山坡上村民們正收穫着秋的果實,牛羊吃着將要枯黃的草,一縷平和融入在情緒中,唯有嶺上的風不安寧地做煩着。

彎彎的山路上,二位嬸子說話答話的走來,她們似乎聊着什麼?是莊稼的收成,物價的瘋漲,還是娃娃的婚事和生意的賠賺?說到緊要處,便紅脖子漲臉爭個不停,甚至還報怨着煩心的秋風。我和土子踩着落下的葉子,去尋找夜晚的歇處。下山路上,我們遇到了回村的嬸子,便打聽着:“咱這的農家樂,一晚上多少錢?”嬸子說:“看你是住普通間,還是標準間呢?”我真沒想到市場經濟把實稱的山裏人變得文明瞭許多。土子忙解釋說:“我們是來畫畫的,不是遊客?”那嬸子狡潔地擠了一下眼睛說:“我看你倆就不象個逛山的,” “是這,我給你們領一處人家,實誠的很,”又低聲說:“價錢最底還到十元就到程了,可別說是我說的呀?”我們忙回答:“那能呢!”嬸子放下肩上的空籠,讓另一嬸子看着,便領我們去了路邊的農家樂。

還沒走到院子門口,那嬸子便大聲喊到:“老二家的.,接客咧!”我聽了吃一驚,急忙說:“嬸,你甭喊“接客”二字,讓人家聽見了還以爲……”嬸子笑了說:“再別胡爭咧,還難爲情個啥呢?如今沒有人誤解了!”那老二家的嫂子笑着說:“哦有個啥呢?我這都一樣,價錢好說,關鍵是看滿不滿意呀?”嬸子忙說:“你們談?”扭頭就走了。

沒想到這幾年,山裏的女人比城裏人更開通。

這是一個寂寞的山凹,但這也是一個並不寂寞的農家。一座二層洋樓,左邊蓋了一間平頂竈房,右邊靠隔壁夥牆立了一塊若大的廣告牌,上寫“農家樂”字樣,廣告牌下撂了一個雞窩,裏面困着一隻雞,主人說:“這是土雞子。”我想,這雞大概也是廣告吧,我憾嘆這土雞秀的巧妙與無私,也夠得上名雞了。一棵梧桐樹,遮去了院子的大半個蔭涼,不鏽鋼的大門兩邊,是兩個方形柱子,柱子兩邊的圍牆,是用不鏽鋼做成的攔杆,遠遠看去,還真不象一個農家,倒象山窪裏撂了個鄉政府。那二嫂子前後張羅着……。望着她那幹練的動作,心想,她一定是鐘樓上的 “雀”,“經過大世面的吧”! 我便估計價錢不會鬆泛, 她麻利的領我們看了牀鋪,感到乾淨舒適。山裏人做生意,不看身份,統統一個價,愛住不住,反正過了這架山就沒這個店。這嫂子也不例外,張口要“官價”,畫家於是擡出了介紹的二嬸子,說是親戚來者,嫂子才罷了鬆了口,說:“按優惠價吧。”這才住下;那女人遂下樓準備晚飯去了。

土子無奈的說:“算了吧?咱只好將就一晚了。”

望着那女人背影,覺得這院子少了男主人而顯得冷清了許多,陰氣重了點,若大一個農家院子,只有一個女人和兩孩子撐着,再無別人,不知那女人是獨居,還是她男人在……,也許男人在城裏幹大事呢?說不準還是個官呢?,猜想使我陷入了深思。嫂子的幹散利索,支幹棱整,說明了她男人絕不會是山裏的農民,不然,這麼漂亮的媳婦獨自在家接客,實實是一種不雅的事,在鄉黨中難一說清楚呀?農家樂就是再開明,也不能讓一個女人家,黑咧留兩男的在家過夜吧?。

這個小院,因女人而溫罄,少了男人便寂寞,也許這正是經濟文明的產物呢!

站在二樓的陽臺上,扶攔遠眺,望見遠山巳起了輕霧,太陽早己落下山去了,藍色的天邊正泛着淡黃的餘暉,看見嫂子正在院子裏的水池子旁洗菜,她一邊洗菜,一邊用眼角瞟着大路上匆匆而過的路人,不時還招呼着自家的生意。

這嫂子一定是心氣很高的女人。

夜黑的時侯,風還在嶺上忙活着,俗話說:“十月的風,鑽窟窿,”我倆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過了沒一袋煙工夫飯做好了,兩個小孩子一前一後,端着托盤魚貫而入,擺上飯菜說聲:“慢用”就下樓去了。桌上除了兩碗苞谷糝一盤洋芋菜,還有一盤土雞蛋,我想,這撐着盤招待客人定是從城裏學來的,我問土子:“這土雞蛋是院子那隻雞下的吧?”土子聞了一下說:“未必是?看來不象是當地的土貨呀?”在我記意中,山裏人待客,歷來用的是粗瓷老碗,洋芋絲切得象板凳腿,鍋盔饃用柳條筐盛着方顯豪氣,如今,這種豪氣全沒了,剩下的淨是賺錢的細貨,時代讓山裏人細法了許多。

飯罷,主人並不收拾飯桌,累了一天的畫家該歇下了。

才黑咧,聽到了幾聲狗叫,隨後一切都淹沒在黑暗裏的無限中去了。畫家到陌生地方晚上賊鋪,土子半天都沒磕睡,睜着雙眼想着心事,我坐在被窩裏整理白天畫稿,搜索着記憶中的山坡,林叢,河流和彎彎的山路,以及那山路上穿西服的漢子和穿高踉鞋的婆娘,還有拄着柺棍的老人和羊羣,他們的生活變得如此之快、之新、之鮮、之文明,影響着他們的心態和性情。這時侯,吱呀一聲門響打斷了思緒,一股寒風吹開了虛掩的門,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寂靜和無聊籠罩着整個山村,連黃狗和土雞也進入了酣睡。人常說女人似水,無弦也能彈出揉美的心聲。人常說:“青壯打工去,留守婦與童!”我想這是真實的。那嫂子彈出的琴聲會是此刻單調的夢境呢,也許她正因爲掙錢而滿足,在被窩裏偷着笑哩。我不知道她是否因爲今宿價錢低而懊悔呢?也許她也會無眠,睜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發呆。此刻,她會想起自已的情人嗎?她作爲女人在無人的夜裏;也許會想男人和女人的事呢。一連串的思緒如亂麻一般纏繞着無眠的夜晚。她的留守使她乏了、困了、煩了,過程着她們留守山村的苦樂和無奈。興許什麼也沒想啊……。

聽老人們說:“山裏亂扎墳極多,”山坡上夜靜了,經常能聽見女人哭聲,那女人穿着白衣白褲、血臉紅頭髮、丈二長的手指甲,哭累了,還把頭卸下來放在膝蓋上梳頭呢。山裏的夜晚風大,我似乎聽見那風在敲着窗框,響聲使我更睡不着,只好睜大雙眼,在黑夜裏亂想着……。越思越驚恐,越想越害怕,我競不顧土子是否睡着了,用被子蒙了頭硬睡下了。半宿的折騰,累了、乏了、糊塗了、一切都不知道……。土子的酣聲和喃喃的夢囈聲,都一律的記不起來了。夜風讓人泛起無限遐想,享受着舒坦和難受,誰要是能有這麼豐富荒誕想象,也真算是一種幸福。

黑夜是孤獨的、痛苦的、煩心的、同時也是快樂的,黑夜讓世界上多少人在城市、鄉村、山嶺的某一角落,生死、痛苦、歡樂、貧窮與富有,過程着他們各自的命運。

雞鳴一聲睜開雙眼,太陽已經從山頂上爬出來了。我們也該起牀了,伸了伸睏乏的懶腰,向窗外望出去,山霧和炊煙攪在一起,象雲、象煙,象霧徘徊在山凹裏。想起昨夜的亂七八糟的胡想,不覺好笑起來。畫家土子問:“笑啥呢?”沒等我回答他也笑了。畫家心裏都是相通的,我知道昨夜他也許有過相同的胡想呢?

山還是那坐山、水還是那條水、路也還是那條路,山裏的女人和山裏人的生活卻悄悄地在變化着。路上的行人慢慢多起來了,山中的寧靜,被車聲、人聲、汽笛聲打破了,沸騰的一天又開始了。

夜伴秦嶺,秋水無弦,日子的夜裏,仍然彈奏着許多許多難以忘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