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夢溪園經典散文

幾個同學小聚,話題不免說起母校,儘管母校名不見經傳,普通的不能入流。但母校和一些面孔或清晰、或模糊的老師,還是不斷提及。

懷念夢溪園經典散文

因毗鄰宋代沈括故居“夢溪園”的緣故,母校鎮江師專的教學樓名之“夢溪樓”,師專不大的校園也常常被人稱爲“夢溪園”。

就學師專時,夢溪園裏有幾位個性鮮明的先生曾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教魏晉文學的是丁福林先生。稱之爲先生,其實當時並不比我們大多少,南京師大研究生畢業不久。矮壯,微胖,黝黑,是常見的村夫憨厚的形象,他說這是在鄉下學大寨留下的印記。他的`神情整天像笑彌勒一般,恨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上他的課也就沒有拘束,或聽他娓娓而談,或是我們激烈爭論,真所謂如坐春風,其樂融融。那氛圍倒是有點像書上描述的魏晉文人的生活。

課堂關係的融洽,延伸到課外,有時就近乎隨便了。當時大學老師的住房條件大抵都很一般,丁先生的住處靠着一塊球場,一樓一處狹小的單間。每當我們在晚飯後抱着籃球去球場時,總是從低矮的樓道口先探出一個圓腦袋,接着便是一聲:“慢一點,我來也!”個兒矮,戴着眼鏡,他便自覺地在三分線外遊弋,很少到籃下。他兩手女式投籃的三分絕活,讓人不敢小覷。忘記了師道尊嚴的時候,我們便去“蓋帽”,多是一蓋一個準。但他仍是趣味很濃,常常和我們“糾纏”在球場上。如許充沛的精力,使他的研究成果也是頗爲豐碩,常有論文刊出。

教唐宋文學的劉先生年近花甲,典型的廣東人:矮小,黑瘦,操粵語口音很重的普通話——這僅是外觀而言。其實他的生活早已北方化了,特愛玉米、胡蘿蔔一類的雜糧和蔬菜。記得我畢業來灣山後一次去看他,便是背了二十來斤胡蘿蔔,他那歡天喜地的樣子真像一個孩童。

劉先生不善言談,怕我們聽不懂他的話,上課講得少,抄得多,常常是兩三黑板。幾年後當我走上講臺的時候,才真切體會到抄滿幾黑板是怎樣的累人!他常去食堂,用塑料繩編織的小網兜拎着飯盒,目不斜視,古怪而孤獨,引人側目,是當時校園內的一道風景。實際上他很和善,很願意和別人相處,尤其是學生。無妻無子,孤身一人,有了蘋果、桔子、花生等,他便帶信請我們去。這些今天很普通的水果、零食,在當時都是奢侈品啊。他的住處是真正的斗室,裏面除了一張牀、桌和凳,便是四壁滿書架的古籍,多是線裝的。

桌上滿是書和稿紙。去了三五個學生,只能坐在牀沿上,或站在書架邊翻着看不懂的書。唯一的方凳,面朝下,腿向上,一牀舊毛毯疊成方塊放在四隻腳上——我至今仍很奇怪他這種坐凳子的方式。我們去了,劉先生的臉上便始終盪漾着笑意,端出早削好的蘋果或炒熟的花生。他不吃,偶爾談幾句爲人或治學方面的話,有時只一言不發地看、笑,情緒始終很好。也許是年輕人的朝氣感染了他。我們男生大大咧咧,高談闊論,蘋果、花生不一掃而空誓不罷休。女生則文靜、秀氣多了,很少吃,東翻一下,西抹一下,走時,原本凌亂的斗室竟變得整潔了一些。

夢溪園裏,這樣的先生數來還有幾位。因爲這些,夢溪園的草木、人物,如同一幅精美的水墨小品,始終鐫刻在我的腦海裏。遺憾的是,後來師專被別的學校兼併,我們成了沒有母校的人了。偶爾一去,劉先生已經作古,丁先生據說也不如意,到蘇北的一座高校任教去了。後來聽說夢溪園將賣給房地產商,搞開發了,所以即便路過,也不會進去看看,免得徒增傷感,只看看原先校門口兩棵宋代的銀杏,它們依舊默默地站在車水馬龍的正東路上,閱盡人間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