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觀詩-經典散文

隔岸觀詩-經典散文

如果說小說是莊嚴的謊話,那麼詩的意趣便是悖謬的莊嚴。

小說家善於把幾陣風舔在一抹微瀾上,使之變成驚濤駭浪,這是一種看待生活的態度。

而詩人常常讓十五的月亮缺半邊,這也是一種觀照生活的方式。這其中的準則往往不在於什麼茶,而在怎麼個泡法。但不管怎麼說,詩之毛是附在一張生活的皮上。

然而有的時候,詩是非實在化存在於空白之中。它是建築無形的什麼,不是描繪有形的什麼。如一間房,真正起作用的是中間空的部分;如笛,不可無孔,無孔則無聲,但不可空對空——這便是用有形的實在建築無形的存在。

詩是詩人對生活的一種專注和超越。

專注使得自己成爲手術室中的無影燈。

“爲了看清夜空的星星,我必須熄滅手中的燈盞。”否則,你將“看不清一隻飛翔的鳥。”

詩,又是真實的替代物,是一種對生活的提升和超越。

對虛枉的把握是詩人的天分,只要虛枉不失重量。“胸有成竹”——但東坡的胸中之竹絕非眼中之竹。

所以,凡高筆下的向日葵和塞尚的藍色的蘋果才成了詩。鄭板橋在評黃慎的畫時說:“畫到精神飄沒處,更無真相有真魂。”

這真魂躲藏在語言的背後,並通過語言滲透出來,是性靈對生命體頓悟的產物,單憑語言本身的營造是徒勞的。正如一個人剃禿了頭,決不意味着他已經真正入了法門。

青年詩人曉雪作過這樣的比喻:“詩好比一棵樹,紮在生活的大地上,無數的根卻伸向傳統的深層土壤,無數的花果則面向未來的天空。”

長詩,短詩,哪一個更好?

給一個正常人截掉兩隻胳膊是可笑的,給維納斯硬添上兩隻胳膊也是枉然的。

詩如裙,短裙下面需有一雙秀麗的腿,使美在短之外得到延伸。

詩是感情沉澱的產物,詩人的情感是一種宗教式的情感。

喜怒哀樂,都有可能成爲詩歌產生的契機。詩人是放逐感情的狂徒,又是收束情感的哲人。——詩人應當既能以癡狂的激情深入宇宙的萬千動象,又能以參禪的寧靜涵映世界的廣大精微。

更多的時候,平和出詩人,用“超曠空靈”的心境把握外物,靜觀“野渡無人”,“千壑生煙”。

之後,才能把憂傷寫的透明,品味熱情;把熱情寫得渺遠,咀嚼冷峻。

任何急功近利,浮躁輕賤,都無助於真正的`藝術。

一首好詩,應該具有專利權,而非仿古贗品,也非舶來品,以一家之風贏得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然而並不是說拒絕他山之石,割斷歷史。儘可以拿來,進行“奪胎換骨”、“點鐵成金”。

新的思想不斷被發現,這是事實;思想被世代傳抄,這也是事實。

傳統的思想和新的詩歌精神有時則需要語言的挪亞方舟來解救。

愛唱主旋律的,就讓他驚淘拍岸,洪鐘大呂;愛敲邊鼓的,就讓他曉風殘月,斷橋流水。這選擇的本身並不意味着王國維所言的“獨上高樓“、”衣帶漸寬“、“驀然回首”這三種境界的存歿。

蔥薑蒜,缺了哪一味,都是詩壇的寂寞。

每一汪水塘裏,都有海洋的氣息;每一顆石子裏,都有大漠的影子;每一首詩,都是生活的一面鏡子。

它可以是昨天的迴音壁,今天的記事珠,還可以是明天的啓示錄。

詩歌演繹的歷史,便是生活變遷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