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卿《新年作 》詩詞鑑賞

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

劉長卿《新年作 》詩詞鑑賞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

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

已似長沙傅,從今又幾年。

【韻譯】

新年中思念家鄉的心情更爲急切,獨在天涯海角怎不叫我潸然落淚?

年紀已經老大了卻依舊寄人籬下,春天腳步多麼輕快比我更早迴歸。

在嶺南早晚只能與猿猴相依作伴,或與江邊楊柳共同領受風煙侵吹。

我象西漢的賈誼被貶爲長沙太傅,不知今後還要幾年纔有還鄉機會?!

【賞析】

至德三年(758)春天,作者因事由蘇州長洲尉被貶潘州(今廣東茂名市)南巴尉,遭貶之因,據《送長洲劉少府貶南巴使牒留洪州序》記載:“曩子之尉於是邦也,傲其跡而峻其政,能使綱不紊,吏不期。夫跡傲則合不苟,政峻則物忤,故績未書也,而謗及之,臧倉之徒得騁其媒孽,子於是竟謫爲巴尉。”(《毗陵集》)可見是受誹謗獲罪被貶。

在唐代,長沙以南地域都很荒涼,潘州一帶的艱苦而可想而知,詩人受冤被貶,從魚肥水美的江南蘇州遷至荒僻的潘州,委屈之心不言而喻。這首詩,是遷至潘州次年後,即乾元二年所作,滿腹冤屈化作一句詩語:“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新年已至,己與親人們相隔千里,思鄉之心,豈不更切?人歡己悲,傷悲之淚“潸然”而下。其實,傷心淚早就灑於貶途:“裁書欲誰訴,無淚可潸然。”(同上)聯繫仕宦偃蹇,很難自控,而有“新年向國淚”(《酬郭夏人日長沙感懷見贈》)。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是由薛道衡“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人日思歸》)化出。在前人單純的思鄉之情中,融入仕宦身世之感,擴大了容量,增強了情感的厚度。兩句有感而發,自然渾成,誠爲甘苦之言。使筆運意,純熟圓渾,字凝句煉,素來是詩人的'所長,“老至”句承“獨潸然”,“春歸”句承“新歲切”,脈絡細緻,情意深沉。詩人有感年華“老至”,反遭貶而“居人下”。新年伊始,天下共春,而仍滯留炎南天畔,升遷無望,故有時不我待、春歸我先之感。悲憤鬱積,不能自己,因此連續以四句傷情語抒發。

“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二句描繪天畔荒山水鄉節序風光。猿啼積澱着哀傷的詩歌意象。“猿鳴三聲淚沾裳”的古謠,引發怨苦,以此屬引淒厲之聲度入詩中,與北方嗚咽隴水同是感傷的聲態意象,都令人懷悲而思歸。劉長卿的仕歷活動主要在南方,其詩中有很多表現猿啼的句子:“夢寐猿啼吟”,“萬里猿啼斷”“猿啼萬里客”。而這裏猶再重之“同旦暮”——早晚、日夜時時在耳,起哀傷,動歸思,進而把“鄉心切”刻劃得淋漓盡致。這新歲元日的惆悵,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遠望,江流岸柳不但沒有給詩人帶來生機和新意,相反,風煙一空,濛濛籠罩,倒給詩人心頭蒙上一層厚厚的愁霧。

在抑鬱、失落的情緒中詩人發出了長長的慨嘆:“已似長沙傅,從今又幾年?”這裏借用賈誼的典故,洛陽才子賈誼,有濟世匡國之志,脫穎初露,而爲權貴宿老讒毀,疏放爲長沙太傅。詩人這次遭貶,也是以功蒙過,怏怏哀怨,時有流露:“地遠明君棄,天高酷吏欺”(《初貶南巴至鄱陽題李嘉祐江亭》)故引賈誼爲同調,而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已似”之感。而自忤權門,擔心滯此難返,不免生出“從今又幾年”的憂慮。至此詩人引頸遙望長安,歸心不已,步履遲遲的徘徊背影已如在眼前;似可聽見深深的長吁短嘆。

詩的情感哀切深至,頷聯意緒剴切,首尾感嘆往復。唯頸聯寫景,淡密而不顯煥,情致悱惻。全詩結體深沉,有“緒纏綿而不斷,味涵詠而愈旨”(盧文昭語)的風致。就其風骨而言,則屬大曆家數,呈露頓衰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