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母愛不老

母愛不老

經典散文:母愛不老

母親剛滿60歲,60歲在當今這個百歲老人已不鮮見的社會也許還很年輕,但在我的心裏,卻時刻緊繃着一根弦,我怕母親會在某一天突然離我而去。

母親是一個農民,卻崇尚知識,熱愛文化,她常給我講她小時因爲家貧姊妹多,沒上過幾天學,以致現在想學什麼都很困難。也許是對知識的渴求、對文化人的嚮往,母親嫁給了當時在鄉村教書的父親,耳濡目染,她也就成了半個文化人了。

後來便有了我和弟弟,父親也從鄉村調到幾十裏外的城裏教書,每個星期才能回一趟家。於是,家裏的裏裏外外都落在了母親瘦弱的肩膀上。那時母親既要種好家裏的幾畝田地,又要時時操心我和弟弟的吃飯穿衣,還要牽掛遠方的父親,經常是顧了這頭顧不上那頭。母親總是疲憊不堪地從地裏回來,又趕忙給我們生火做飯,怕誤了我們上學。也許是切身體驗了農活的勞累與艱辛,母親常常教育我和弟弟,讓我們好好讀書,長大後跳出農門。

我經常會想起母親陪我們讀書的情景,忘不了她坐在炕沿上納鞋底,做活計,我和弟弟趴在炕沿下的小方桌寫作業,一盞昏暗的煤油燈放在我們面前,微弱的光搖曳着,照着母親和我,也照着我們全家的希望;忘不了上學住校以後,我每次回家,母親都變着花樣做些好吃的,離家時又把她精心留給我們的好吃的給我帶上,拿到學校就被室友們一搶而光;更忘不了那年大學聯考,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希望我金榜題名。大學聯考結束後,在一家人急切的期盼中,等來了成績公佈的那一天。我興奮地騎着自行車去離家六十里外的市教育局看成績,然而卻名落孫山!天黑了,我心情沮喪又疲憊不堪地騎着自行車,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在村口我就看到一個人站在月光中,她是母親,靜靜地,宛如一尊雕像,我淚如泉涌……

我和弟弟相繼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後,我在家鄉教書,在城裏買了房;弟弟去了遙遠的新疆參加工作。而母親也漸漸老了,她常自言自語道:唉,老了,想起那些年,怎麼就那麼大的氣力,幹活就從不知道累!前幾年,教了一輩子書的父親退休回家了,我便勸母親不要再種地了,讓他們和我去城裏生活。可他們死活不肯,母親說,種地種慣了,不種反而心裏慌得難受,並說城裏東西那麼貴,自己種糧種菜吃着舒心。如今科學發達了,種地省力了,母親的心情也舒暢了,終於可以享受生活了,誰知,一場大病卻幾乎奪去了母親的生命。

在去年初夏的一個晚上,家裏突然打來電話,說是母親已經昏迷不醒,我一下子呆住了。

母親因小時候根本無暇又無緣文藝!近一兩年她才重新揀拾起小時的這個喜好,參加了鄉村自樂班,跳跳舞,唱唱戲,倒是自得其樂。我有時還想,母親怎麼越活越年輕了……母親是在唱戲時發病的,當我趕到時,人已被送往鎮衛生院,我看着眼前的母親,——她哪裏是平日裏的母親,她已經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頭低垂着,腿腳僵直。趕緊做了CT,是腦溢血。幸虧送得及時,且出血量又不大,要不然我也許和母親就生死兩重天了。因鎮衛生院條件有限,急忙叫救護車又送母親到市裏的中心醫院,將母親從車上擡下來,放到擔架車上,心急如焚卻又小心翼翼地推往醫院六樓的心腦血管科,每轉過一個樓層的拐角,我的心就糾結一次。等到一切就緒,已是凌晨兩點多了。我和妻兒圍在母親的身邊,看着吊瓶裏的液體一滴一滴流入母親的體內,我的淚水已模糊了雙眼。母親沉沉地睡去了,而我卻陪在她的.牀頭,不敢眨眼,生怕我稍一疏忽便會失去母親。我仔仔細細地看着母親,長大後,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母親。母親真老了,可您還不到六十歲啊,兒子還沒好好孝順您呢。參加工作前,總說等掙了錢要如何如何回報您,可這些年我卻爲着自己的前途和小家庭奮鬥着,哪裏好好想過您?連聽您一句嘮叨也覺得心煩,現在結婚了,生子了,工作也好了,剛準備讓您過幸福生活了,您卻成了這樣!……轉念又想,要不是母親這次生病,我還以爲母親永遠健康,對母親的身體永遠都無憂無慮。是啊,這些年忙於經營自己的小家庭,自己的所謂事業,疏忽了母親,總想有的是機會報答母親。可母親從無怨言,打電話總說家裏都好,不用擔心,讓我把事幹好,把孩子管好。

第二天,母親清醒了許多,我問母親是否讓弟弟回來,母親沉默了,我知道她怕影響兒子工作。我最終還是把母親的病情通知了弟弟,我怕給母親和弟弟留下終生遺憾。

母親真老了,那些天,我和弟弟白天晚上陪在母親病牀前,爲她送水餵飯,爲她洗腳洗臉,爲她掖好被腳,爲她端屎接尿。

母親一直在病牀上躺了一個多星期,我和弟弟纔在醫生的指導下扶着她下牀開始挪動腳步,她每走一步都是那樣的生疏和艱難……母親哭了,哭得很傷心,她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成了這樣……母親可以出院了,醫生一再叮囑,千萬不能再勞累了,否則再一發病將不堪設想!

弟弟又要離家回單位了,母親止不住地哭泣,她說兒子那麼遠回趟家,卻沒吃上她做的一頓飯……

一年多過去了,母親的身體已基本恢復,但畢竟不比以前了。她也總說自己現在是個廢人,沒什麼用了。然而,只要能動,她總不肯閒着。前幾天,她還親手爲我縫製了一牀又厚又大的棉被,還惦記着冬天來了要爲她的孫子做個棉襖。我真想說,現在的孩子都穿羽絨服,誰還穿棉襖!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再三勸她別做,千萬別累着。母親甚至還收回了病後只好承包給別人耕種的田地,她說,兒子都剛買了房,趁着現在還能幹,要再幹幾年,爲兒孫們減輕負擔。

唉,我那不老的母親,不老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