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飢餓的季節散文

香爆肥腸、豆腐腦,煎餅果子、甜皮鴨,牛肉鍋盔、辣子雞,臘味香腸、燉豬蹄,三鮮土豆、蘿蔔湯,酒糟湯圓、拌小肚,紅燒魚頭,炒田螺……

這是一個飢餓的季節散文

嗯,請誠實地告訴我,你是在看到第幾個名字時暗暗將口水嚥進了肚子裏呢?

隆冬時節,每每看到在寒風凜冽的街上匆匆行走的人羣,總忍不住會想他們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麼。對於有家的人,一定會想那盞溫暖的燈,那個洗手作羹的人,那些熱氣騰騰的餐盤。

反正每次下班,行走在人羣中,我心裏總會自言自語:“回去時順便在菜市場買一條鯽魚,半斤泡菜,少許小紅辣椒,一罐郫縣豆瓣。加上屋裏的大蒜、花椒、料酒,可以用它們來做一個紅燒鯽魚。再盛兩碗米,淘淨,煮一鍋飯。除此之外,櫃子裏的青椒可以切成絲同朋友帶過來的臘肉乾炒,又是一個美味的菜。末了,用蘿蔔片燒一個清湯,加上幾粒青蔥。待一切搞定,再來一兩二鍋頭……”

嗯,一想到這些,頭上的烏雲和昏黃的天空彷彿立即變爲豔陽高照,一股暖氣打心底涌起。

白居易在《問劉十九》中寫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一個更有詩意的場景,新釀的酒、通紅的小火爐,兩個意象一下子將冬日的嚴寒驅散乾淨。天色已晚,快下雪了,朋友會冒着寒氣趕過來喝上一兩杯嗎?暢飲烈酒中兩人促膝長談,屋中,爐火通紅明亮,屋外大雪壓枝。這些沒有道出的場景,實在讓人想起就暖意連連啊。

說了詩意的,再說說冬季對於在生存線上下的.人有些現實甚至殘酷的一面。

仔細想一想,一個人想要生存,溫飽二字必須解決。而這個時節,天寒地凍,大地蕭瑟,前者失溫,後者斷飽。冬天真是一個殘酷的季節啊!而夏日裏假裝嬌貴的腸胃也在這個時節露出沒有安全感的本真面目來。

四年前的冬天於我而言爲甚。我那時的女朋友喜歡在晚上十點以後叫我出去吃飯。那時的我沒有電腦,也沒甚交際,冬天晚上最大魅力的就是牀。因爲她下班晚,總要在算得上深夜纔打電話約我。我往往像個小孩,實在不想起牀,她就在電話中用烤魚和幹鍋誘惑我。一番掙扎中,起牀,過紅綠燈,接她下班。我們一起吃宵夜,然後她會在挽手時順便將剛發的工資偷偷揣進我的口袋。那時的夜,又冷,又長,就像時常空蕩的腸胃,總在空曠中生出些寂寥和落寞來。

到前年,當時暫住在公司宿舍裏。偶爾踩着一個破單車去聚餐,幾個人,三兩斤泡酒下肚,然後下一個畫面是我蹲在空曠的十字路口處理掉落的車鏈條。也經常踩個十幾分鐘的單車去離住的地方最近的超市買些瓜子、花生、巧克力、青豆、啤酒,然後一個人或兩個人關了燈在黑暗中看一部恐怖片。

去年的這個時節,剛開始在縣城的賓館裏,每頓叫三十元以下的飯菜。因爲賓館主要經營海鮮,小菜大多是爲員工準備。米線、土豆、冬瓜、蛋湯、生菜、肉湯幾個菜式輪迴組合,不到一週,每到點餐時電話那端問我吃什麼,我就想起凡高的那幅《吃馬鈴薯的人》。後來開始浪費免費伙食,自己到外面去吃。也不到半個月,附近超市的收營員就已經從防小偷似的緊跟到見慣不管了。那個時候,常常在深夜被電話吵醒,醒了睡不着就一邊打電話一邊拖着毛拖鞋去最近的超市買零食。兩個月後,流放到工業園區。每天晚上有煮飯阿姨過來爲我做飯,因爲服務對象只有我和她老公,所以經常是板鴨、肥腸、豬骨,這些東西看似讓人流口水,可飯後不久,肚子裏又空蕩蕩一片。於是,白天無事時經常坐半個小時的公交車進城,花十分鐘買零食,然後又提着大包小包回來。

昨晚,睡了一覺,又發現自己肚子裏空蕩蕩一片。於是穿衣下樓,買了以往常吃的青豆、啤酒、雞爪、鍋巴、花生。很久不見它們,肚子也餓,但因以往吃得太多,見到它們的第一眼還是覺得有種想吐的感覺。

回去之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回家時燈已亮着,剛拿出鑰匙就有個圍着圍裙的女子來開門。我還沒來得及驚訝,她又轉身去廚房繼續未熟的飯菜了。

“你猜我今晚熬了什麼湯?”她問。

“蘿蔔豬骨湯。”

“恭喜你,答對了。然後呢?”

“湯裏放了幾隻雞爪,煮得爛熟,入口即化那種。”

“真聰明!”她微微一笑,轉身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來。幾粒青蔥浮面,豆大的油珠滾圓滾圓的。我吹開油珠,看見下面燉爛的蘿蔔。我喉結暗動,然後輕輕啜了一小口。

到今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很沮喪地發現自己枕頭上被口水潮溼的那一片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