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感恩-經典散文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6年多了,可她的音容笑貌卻時時在眼前重現着,好像還活着一樣。

永遠的感恩-經典散文

母親的一生可謂坎坎坷坷,曲曲折折,磕磕絆絆,一生爲了我們6個兄弟姐妹的成長耗盡了所有,殫精竭慮。她出生在橫斷山腹地的深山峽谷裏,出嫁到離自己孃家有100多裏地的白族小山寨,也就是我們現在的這個家。她一生中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卻爲我們6個兄弟姐妹能走出深山溝,吃盡了苦頭,受夠了罪,只活到58歲,便離我們而去了。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在遠離家鄉800多裏的怒江峽谷,從事林業工作。他一年只偶爾回家探親一兩次,這樣,我們6個兄弟姐妹的教育問題和填飽肚子的生存大事,便很自然地都落在了體質比較單薄的母親身上。我們正是長知識、長身體的時候,要讀書、吃飯的緊要時期,正好又處於吃不飽穿不暖的集體生產的年代,不要說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只要忍氣吞聲進學校,把我們填飽肚子也就已經是盡力了。至於能夠上大學,那簡直就是一種奢侈的享受了。那時候母親的任務,就是能夠讓我們生存,也就算完成了頭等大事了。

加之家鄉在金沙江峽谷貧瘠的土地上,這裏雖有滾滾東流的江水,從我們居住的山寨腳底下流過,然而我們只能望江水興嘆。貧瘠加上乾旱,生存的艱難可見一斑。

俗話說:“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何況母親只是一位大深山溝裏的文盲婦女,要想湊齊那些錢幾乎比登天還難吶!

但爲了不使因爲父親住院已經受打擊的母親難過,我聽從母親的話,默默地進屋睡了。也沒有收拾回學校的用具,我知道母親無論如何是不會想出什麼辦法的,因爲那時候我們家真正的“家徒四壁”了,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變錢的東西。我心灰意冷,知道人生從此就要畫上一個結實的句號,前十來年的書算是白唸了,自己的`命運也只有與山爲伍了。自己的理想、青春、雄心、壯志……一切的一切,也就要在大山裏被默默地消耗掉了。想到這些,也就懶得起來,賴在牀上睡懶覺。大概11點多鐘都不肯起來。直到母親催我說:“起來,收拾東西回學校去。”

母親來到我牀前,對我晃了晃手裏的幾張鈔票,我這才重新看了眼我們的母親。這才意外地發現母親兩鬢的白頭髮從她的黑布帕子裏探了出來。因爲高興的母親微笑着,顯得皺紋非常刺眼,像剝下來沒有進行加工的老羊皮一般。同時也才覺得母親的不平凡,生存的艱難正是在那個時候我才逐漸體會到,即使母親是個只有150釐米左右的矮小個子,我都覺得需要擡起頭,仰面看她才成。我覺得內心有一股子熱流充盈着,全身又有了去拼搏奮戰的激情。

我恨不能馬上返回學校,跨進教室,拼命地苦讀。可惜學校離我們的白族山寨還有100多裏的路途。

我一個魚躍龍門,從牀上彈了起來。起牀後,小妹才悄悄地告訴我,那些錢是母親今天大清早,天還沒有亮,就摸索着爬了20多裏的山路,一直摸到六合鄉街上,賣了平時積攢的頭髮、豬毛、雞蛋才換來的。小妹還告訴我,母親到了六合鄉街上,供銷合作社的門還沒有開。母親就一直等,等到太陽出來他們開了門,賣了那些東西,纔回家。因爲那天不是街市天,門開得遲。3月份了,山寨寒氣逼人。可見母親在供銷合作社門口,等待的漫長時間裏,一定凍得全身哆嗦着,蜷曲在供銷社的門洞裏,急盼着供銷社早點開門。這件事雖然過去了20多年,可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心裏還隱隱作痛。最主要的是過後我還是替母親後怕,因爲那幾年,大山裏還有豺狼出沒,有幾架山上還有狗熊出沒。好在母親運氣好,沒有碰上,否則我如何面對父親和5個弟妹。

母親等到供銷合作社開了門,就把自己平時積攢的頭髮和冬天殺豬時人家丟棄的豬毛,還有平時捨不得吃的20個雞蛋,以低價賣給了供銷合作社,換來了我一個月的生活費――6元6角錢。我懷揣那幾張帶着母親體溫的花花綠綠的鈔票,又義無反顧地回到了校園。後來的一切證明母親是明智的,因爲我終於走出了深山溝,成了一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回到學校,班主任果然催收起學費來。我每天如坐鍼氈,最怕班主任來上他的語文課,生怕又提到書費、學雜費的事。在家拒絕母親不要來學校的做法,現在想起來是多麼愚蠢。我於是日思夜想地盼望母親能來我這裏一趟,替我交上書雜費。有時候我甚至還在打退堂鼓,想捲上行李回家。

就在我度日如年的時候,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剛吃完午飯,同宿舍的一位同學來找我,說有人找。回到宿舍門口,發現是滿臉皺紋,穿着打補丁的白族褂子,個子矮小,有些憔悴的我日思夜想的母親。站在校園裏,我才發覺母親是那樣令人寒磣,叫人心痛,令人羞愧。也許是見慣了城裏穿戴整齊的婦女們的緣故,對比之下母親顯得穿着邋遢,最扎人眼的是還帶着紅泥土的那雙快要破了的草鞋。這巨大的反差,竟使我有些無地自容。 相反,見到我,她欣慰得如同得了金牌的運動員一般,透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來。

“吃飯了?我給你送書費來了。”母親肯定是見我很尷尬的樣子,才這樣關切地問我。

本來應該高興的我,此時內心裏像梗了魚刺一樣痛苦難耐,希望母親趕快離開。那種摻雜着極強的自卑和自棄的感覺,讓人有些承受不了。母親從身上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小卷鈔票來,還是沒有忘記嘮叨上幾句:“你看――辦法總會有的。你安心讀書吧!昨天是街市天,我把咱家的老母豬賣了,生怕你等不得,今天早上早早地就趕來了。”

母親雖然講得非常溫柔和煦,甚至有幾分輕描淡寫,可我不爭氣的淚水卻像七八月的暴雨似的奔涌出來。老母豬可是我們家所有的開支和弟妹書雜費的來源,每年老母豬下兩窩崽,不僅能解決全家人的所有開支和弟妹們的書雜費;因爲弟妹多,大的要上學,小的要有人帶,父親又不在家,掙工分的人少,每年年終,勞動力多的去分紅,我家卻連年超支,所以老母豬還能爲我們家支付超支款呢!如今賣了老母豬,相當於斷了我家的財源,怎不叫人傷心哪!我不禁擔心起我家今後的生存問題來了。

要不是有來來往往的同學,說不定我早已撲在母親懷裏放聲痛哭起來了。

看到母親滿是紅色泥巴的草鞋,我知道母親是徒步跋涉了100多裏地才趕到縣城來的。況且她又要跋涉同樣的路程,才能回到那個白族小山寨。她一定還沒有吃過飯。我轉過身,擦乾淚水,沙啞着說:“阿媽,我給您打飯去。”

母親微笑着回答:“傻孩子,阿媽帶着冷飯,一路走一路吃。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唸書就行了。路遠,我走了。”

母親溫暖的目光,又一次吻遍了我的全身,我的身子像沐浴在霞光裏一般,透出一種聖潔的光芒,那是母親饋贈給我的人間最美好的禮物――母愛!她一轉身就走了,只有我呆呆地攥着那幾張不起眼的票子。如母親一樣柔順蒼老的票子,在我手心裏顯出從來沒有過的親切感來,我甚至覺得花了它們是一種罪過。那時候我愚蠢得也不知道該送送母親,不知怎的,我的淚水還是控制不住,在無人知曉的時刻,往下流淌。

我回過神來,想再看看母親那熟悉親切的背影,極目眺望,只見溫柔的羣山靜默地矗立在那兒,在默默地奉獻着自己的所有,而我的內心卻空空蕩蕩。

母親,你走好啊!我一生一世的感恩,只有化爲這發自肺腑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