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縫中的綠散文

一場纏綿幾天的暴雨後,陽光終於似笑非笑地將臉蛋貼在窗玻璃上,我輕輕推開關閉了幾天的窗,窗框縫隙裏,一大一小兩株正開着白色小花的綠色生命頃刻間躍入眼簾:它們彷彿手挽手,根連根,相依相偎的女兒和母親。大的那株有些枝葉枯萎了,倒下纏繞在綠色中,帶着一些蒼桑,而小的一株正亭亭玉立地綠着。我就那樣靜靜地凝眸着陽光裏的那脈綠,彷彿似曾相識。

窗縫中的綠散文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

哦,我想起來了,在故鄉,在故鄉我兒時打豬草背的那隻小揹簍裏,在我赤足走過的那些田梗上,壟畝間,人們一茬茬地割,你一茬茬地長,卻沒有人叫得出你的名字。

我與你的最後一次相見,是在四十年前的那個秋季。那一天,下着濛濛的雨,我們收拾了簡單的行囊,跟着父親一起坐上了遠行的`車,到一個叫做丹青古寨的地方重新紮根。隔着被細雨模糊的窗玻璃,我看見,你在路旁,在田地間,在溝壑裏,在山野裏,搖曳着秋的淚滴與我作別,和故鄉一起默默地向後退去……

別後的日子,一晃就是四十載。我在那個叫做丹青古寨的異鄉度過了剩餘的童年,少年,青年,我在那片土地上立業,成家,孕育,如今已人到中年,鬢染秋霜。父親象一隻蒲公英,在很多年前帶着家人離開去了另一個城市,而我因爲家,因爲事業,從此被孤單單地撂下。

我常常感覺:自己象一隻雨打的浮萍,帶着孩子,在風中飄來飄去,在那些籬下寄居遷徙着,展轉着。

當我看到窗縫裏那兩株綠時,我終於明白:我不是浮萍,我的孩子也不是我複製出的另一隻浮萍,我是故鄉原野裏的一株佚名花,我的孩子是一粒佚名花的種子,只要有一粒塵埃,我就能象窗縫裏的那株佚名花一樣集結起一片供自立足的土地,我就能讓我的孩子

傲然挺立,幸福地成長。我們骨肉相連,血脈相通,相依相伴,不棄不離,我不再孤單,她也不再孤單。

但是我終究是要離開的,無論以後我的孩子是否選擇留下。

因爲

我是一株來自異鄉的佚名花,

我的家在故鄉

那個打豬草的小姑娘的揹簍裏,

在她赤足走過的田梗上更上壟畝間

那一年

我乘着蒲公英的大傘離開

被寥落在一個叫異鄉的城市

寄人籬下

在一扇窗框的縫隙裏

腳下

是行囊裏一粒故鄉的塵埃

我在那粒塵埃裏

根植開花結好

複製出另一株

和我一樣

流淌着故鄉血液的佚名花

是我在這個城市

唯一的至親

風裏雨裏我們

骨肉相連不離不棄

我不知道

許多年以後她是否

也會象當年我一樣

乘着蒲公英的大傘離開

但我知道我

一定會離開

因爲

一個漂泊者

無論在異鄉的土地上跋涉多少年

終究

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溶不進

那雲上龍泉奼紫嫣紅的杜鵑花叢

走不進

那些丹青古寨

做一枝永開不敗的蠟花

我就是我

一株來自異鄉的佚名花

每當秋風瑟瑟

葉落歸根的時候

我總是

格外想家

格外思念遠方

白髮蒼蒼的老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