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他鄉還好嗎抒情散文

很多年前,我在一個鎮裏負責婦聯工作。

你在他鄉還好嗎抒情散文

一天傍晚,我正準備下樓去食堂吃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來找我。她披散着頭髮、腫着半邊臉,嘴角殘留着已經乾涸的血痕,衣褲也是明顯在地上滾打過。

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回答老公打她。問吃過沒有,回答沒吃飯,也吃不下!我把她帶到食堂,給她盛了碗飯,夾了點菜,放在她面前。她沒吃,也沒說什麼,只讓我先吃飯。

回到房間,纔跟我講起事情原委。

因爲老公經常打她,幾年前,她無法忍受下去,一個人出門做保姆養活自己。過幾年就六十歲了,她想女人終歸還是要回家的,而且她還有三個兒子,回家纔是最後的歸宿。可是剛回來,老公不僅不讓她進家門,還抓住她的頭髮毒打,這些傷都是他打的。

出門前的那次打架,也是因爲不讓她回家,她在鄰居家裏住了三天,最後要求分回自己的水田、口糧和棉被而被毒打纔出走的。平時吵架打架最多的原因是,他考慮很多事情總是隻圖自己舒服,不想辦大事,還不肯轉彎,認死理,而她就想着家庭要富裕要發展,儘量勸說他,往好的對家庭有利的方向去做。

“就比如說新樓房的事,是我堅持着建起來的。我有三個兒子要成家啊!他說害他受累了,手上沒了錢花!爲這事不知打了我多少次。兩個兒媳婦也是我娶進門的,我還得把把握握存點錢替老三娶媳婦,誰知他們只顧着自己的小家,全倒在有力氣能幫他們乾點農活的我老公一路,一起罵我。”她一邊說一邊抹着眼淚。

我給村支書打電話瞭解情況,村支書說:“她家的事,村裏、鎮裏幹部起碼上門調解過十多次,根本沒用,去你那之前,她來找過我,我去調解過,他老公堅決不讓她回家,說敢回來就要打死她。她老公除了懶點,其他事也沒什麼特別不好,就打老婆這事,誰也勸不到,她自己比較能幹,一心想給家裏辦點事業,把老公抓得緊,希望他多出力幹活,但碰到這種懶的老公你就沒辦法,不過她的脾氣也確實倔了些。”

“你需要我做些什麼呢?”我問坐在對面的她。“讓我回家!保證不要再打我!”可是這兩點目前看來都很難啊!要不我和派出所溝通一下,因爲法律有規定,對嚴重的家庭暴力,受害人報警的,公安部門應該予以受理。”

所長很負責地安排兩名幹警,具體接待我們,詳細瞭解情況。她要求:“最好就是叫他保證以後不要再打我!”幹警答應第二天晚上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她家,做做工作。

第二天下午,一名幹警告訴我,今天在街上值勤時,看到她家的二兒子,叫他回家轉告他爸爸,不要再打老婆了,打老婆也是犯法的,打得嚴重了,公安是可以干預的。於是,我讓她晚上先回家看看情況再說。

第三天一大早,她就一身血淋淋地來了。“你看!”她一邊指給我看,一邊哭着說:“我昨天回去,他一看到我,先是抓住我的頭髮往牆上撞,把我的頭撞出了血,頭皮扯掉了一塊,接着又端出一把柴刀,對着我就砍,肩膀這裏就是她砍的。說我找到鎮政府、派出所告狀,害他丟了面子。好在幾個兒子拉着,我才逃了出來。”

我把她帶到派出所。負責這事的幹警說:“按照你現在的受傷情況,我們可以對他採取賠償醫療費用、治安處罰和治安拘留的措施。可你們是夫妻,都是共同財產,醫療費用怎麼賠?治安處罰,罰他的`錢你一定也捨不得。如果你堅持,我們可以對他實行治安拘留,關他幾天,教育一下他!”她沉默了許久,最後失望地說:“那,還是算了吧!”

回到我的辦公室,我和她大眼對小眼地瞪着。終於,我試探性地輕輕問了她一句:“你,沒有想過離婚嗎?”

“離婚?不,我不離的!他也沒有提過離婚,因爲離了婚,也沒人會嫁他。只要我不離婚,我就永遠是他家的人,可以名正言順地登記在他家的族譜上,死了可以擺進他家的祠堂,葬在他家的祖墳山上。離了婚,我就真的成了野鬼了!”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那些東西對你還這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這不就是一個女人最後的去處嗎?”

“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好人多!也許,你會遇到一個真正對你好愛你疼你的人,重新開始生活!不過,這也要看各人的造化!”

“隨便找個老頭過日子是不難的。在外這些年,還真有人給我提起過。但人家都是有兒有女的,就算有幾塊工資,兒女們也是盯得緊緊的。我死在他前面還好,他們總不會讓我擱在牀板上發臭。要是他死在我前面呢,我一個孤老太婆,怎麼辦?”

“那是以後的事。問題是,現在,你怎麼辦?”

“你不用擔心。我三兒子還是蠻好的,知道我巴巴結結的都是爲了幫他成家立業。他私下裏跟我說過,等他以後成了家,等到我在外面做不動了,他就接我到他的家裏去。現在,他還指望着他爸爸和哥嫂們幫他娶媳婦,不敢明着得罪他們。我打算先到醫院包紮一下,到親戚家住幾天。等傷口好了,我還是出門做保姆去。”

“出門的路費有嗎?萬一沒有,別的幫不上,這個忙我還是可以幫的。”

“不用,你自己領幾個工資也不容易。不瞞你說,這幾年做保姆,雖然工資不高,五六百一個月,但吃住全包,不太花錢,我已經存下了幾千塊。以後我還要多存點,保證自己做不動時的生活費和百年之後辦白喜事的費用。到時回到老三的家裏,就不會給他增加負擔了!”

她站起來要走,我把她送到鎮政府的大門外,看她披散着頭髮,帶着滿身血痕,向醫院的方向走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很想問問這個可憐的女人:你在他鄉還好嗎?或許,你早已回到三兒子的家,正如願地安度着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