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隨筆
家裏姊妹多,我自小就在姥姥家長大。老井豎在姥姥家的院子裏,據說,比姥姥的媽媽歲數還要大。
老井很簡陋,井臺由幾塊青石板鋪就。井壁用青磚砌成,上面長滿了苔蘚,靠近井沿的地方有幾株小草在探頭探腦。
隔壁的二奶奶是個孤寡老人,姥姥每天都要打水挑到她家,水桶裏的`水一漾一漾的,灑在路上,像兩串腳印,我常常跟在姥姥身後,踩着“腳印”回家。
姥姥打水時,我就趴在井沿邊看。只見她把桶掛在栓有鉤子的井繩上,唰唰幾下把桶放到水裏,左右一擺井繩,桶裏就裝滿了水,然後嗖嗖幾聲,一桶水就打上來了。
看姥姥辛苦,我也學着她的樣子想幫她打水。結果不是水桶裏裝不上水,就是裝上水後,站在井沿外,使勁往外拽井繩,卻怎麼也拽不上來,直到姥姥忍俊不禁地笑着幫我提上來。
井水很甜,我有時口渴了,抓起水瓢舀上水就喝,卻從沒有因喝生水鬧過肚子。天熱時,姥姥時不時地丟幾根黃瓜在水缸裏,那種爽脆是難得的美味。
一次放學回家,遍尋姥姥不見,有鄰居告訴我,剛纔還見她打水。四處看看,只見井邊放着水桶,卻沒有姥姥的身影。
姥姥掉井裏了?我沒有來由地一陣害怕,竟號啕大哭起來。直到在鄰居家聊天的姥姥趕過來,我才破涕爲笑。
後來,我到外地上中學,一週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姥姥都能像變戲法一樣,給我做很多好吃的。有一次,我居然吃上了鮮魚。我問姥姥,魚是從哪兒來的?姥姥說,是二舅幾天前在河裏撈的。她說,還有幾條,還可以再吃一頓。爲了證實魚確實不少,姥姥把我拉到院子裏,走到井邊,順着井繩從井裏拉出一個籃子,裏面有魚,還有兩把我愛吃的青菜。原來,天熱時,姥姥總把一些食物用籃子裝起來,掛在井裏,等我回家後做給我吃。
我上了大學,有一年暑假回家,發現姥姥突然變老了,頭髮花白,水也提不動了。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姥姥的水缸添滿。姥姥拉着我的手左右端詳,臉上滿是開心的笑。
又一年暑假回家,我把老井改造了一下,變成了壓水井,姥姥輕輕鬆鬆就可以壓上水來,再不用因急着用水而喊鄰居們幫忙了。
不知不覺,我參加工作好幾年了。那天正在上班,二舅打電話來,告訴我姥姥病重,讓我趕緊回家。
按住狂跳的心,懷着滿腹的焦慮,我急急趕回家裏。可惜,我來晚了,姥姥已經走了。
辦完姥姥的喪事,我在老井邊坐了很久。壓一桶水上來,我喝了一口,滿嘴的苦澀。我懇求二舅,把井封了吧,不要再用了,二舅答應了。
從此,那口井就豎到了我的心裏,水汪汪的,像姥姥的眼睛。我還常常在夢裏聽到姥姥對我說,霞妮兒,水可甜,快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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