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廝原創散文

他是老二的木工師傅。不知他姓什,老二叫我喊他付哥。

那廝原創散文

第一次見面,發現他眼眸的顏色真是稀罕,灰色的。滿臉笑,嘴巴兩邊像是堆了幾疊括弧。沒啥可笑的,他老是那個表情,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聽說愛笑的人,心腸不壞,也就對着他嘿嘿笑笑。老媽讓我去燒水,正欲離開,他喊住我。扒拉開帶的包裹,從裏面翻出一條牛仔褲,扔給了我,“沒啥買的,這算是見面禮,去試試。”忙不迭接過,道聲多謝,轉到裏屋去了。

正愁沒褲子穿呢,送來一條褲子,還牛仔的,攤開,大喇叭腿,時興的款式,真不賴。套到腿上試試,感覺襠有些低,大腿裹得梆梆緊,一摸屁股,圓鼓鼓像是充了氣一樣。看來喜悅太早了。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再說他也不知道我幾斤幾兩啊,估計是看到城裏的女孩都愛穿這個,也就照着買了一條。感覺不好穿出去,就趕緊脫下了。從裏屋出來,正迎上付哥追問的目光,“那啥,挺合適的,在家不捨得穿,以後到學校用,告訴人家是付哥你買的'。”“小小年紀這麼會說話,好好好。”天知道,我這話怎麼來的,渾身起雞皮疙瘩。

後來,到了學校,有一同學褲子沒有幹,我就把那條牛仔褲借給她穿了,單穿上還能湊合,誰知道她上體育課也沒脫呢。結果跑不開步子,屁都掉下來了,搞的男同學笑翻了天,她像一隻鬥架的公雞找到我,數落着褲子,也數落着我,沒安好心淨坑她。她把遭遇說與我聽的時候,我在心裏一直竊笑,你丫替我把醜出了啊。付哥啊付哥,你讓我差點在別人面前丟人了,你的熱情沒有辦好事。可是話說回來,這也怨不得人家啊。

不管怎樣,依然感激付哥那麼早讓一個讀國中的農村女孩潮了一把,雖然代價是有些尷尬的,但是我不能抹掉他的好啊。

第二次見付哥,是在杏子橙黃上市的時候。他整了幾車杏子到我們家來,想用杏子在我們村換糧食,他們那裏不產莊稼只種商業性質的果木。杏子橙黃、個大、飽滿、甜軟、清香,整個院子上空氤氳着這成熟的香味兒。來求的人很多,但購賣力還是有限度。村裏人是嚐嚐鮮的,誰都不肯買回去當飯吃,更何況我們那流傳着這樣一句俗語,那就是桃保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眼看還有恁多沒有銷售呢,付哥有些着急,大家商量轍子,“這兩天集會啊。不如到街上去換錢方便。”二哥的話引來大家的贊同。付哥拉一輛滿載杏子的車,叫我和他同去。這事兒行,反正是休息時間。我們去的早,擺開攤子,我管收錢找錢,他管叫賣稱量。你還別說生意確實不賴,付哥笑得很開心,覺得能夠兜售一空。來了一老太太,穿着很是爽淨,慈祥的樣子。她蹲下身,問味道怎麼樣,“好吃,甜,軟,不信您嚐嚐。”付哥熱情地給老人拿一個大個兒的。老人放到口裏左右磨了磨,不住地點頭,“便宜着呢,老太太,您買吧。”付哥緊跟着說。老人挑了滿滿一兜,“老太太你看秤啊,四斤,給你老高呢,再給您添上兩個。”看着付哥忙乎的樣子,我心裏很是歡喜,覺得他人真好。“秤好了,給您啊,一共十五元。”什麼?十五元?爲什麼給她要那麼多?不是賣給別人都兩元嗎?兩元的話,八元就夠了?我惶惑地瞅了一眼付哥,他滿臉堆着笑,“她不知道價。”他壓着嗓子對我說。我心裏難過極了,卻說不出一句話,我眼睜睜看着老人提着兜消失在人海里。

我的心十分沉重,咬咬牙裝歡硬撐着。終於捱到了落市,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準備把那廝的秤裝在袋子裏,一伸手,觸到了一個硬傢伙,翻開一看,居然是一塊磁鐵。我的眼一下黑了,像那塊磁鐵一樣黑。我沉悶地跟着車子往回走,他試着講笑話,發覺講了也白講,也就不再言語。回到家,我覺得自己做什麼都不輕鬆了,像是在演一場戲,配合一個人在演戲,而我是一個被蒙着眼的演員,如此而已。

那條牛仔褲,如同死屍一般橫在櫃子裏,任它黴變吧,不然還能怎樣……此後,不見那廝,還怎麼好見呢,由他在自己的戲裏橫行霸道,我只是不想當被調教的配角,也沒有當觀衆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