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漢陽寫成一棵樹散文

  01

把漢陽寫成一棵樹散文

我再次造訪漢陽的時候,正巧遇上了這座城市霧霾最深沉的時段,鍾家村大街的交通狀況,還是如幾年前那般擁堵,混亂,而且因爲季節是在年尾,混亂的大街上還不時冒出幾處略帶年味的pop廣告。

灰色的天空,寥寥的行道樹,香樟已死,梧桐枯萎,只有高調的商家用大功率的哪叭外放着促銷音樂,這讓鍾家村和漢陽給我的古老又現代的感覺沒有因爲這個寒冷的季節和霧霾改變多少,城市的現代化進程讓人欣喜。

我習慣這種不改變,依舊在滿是人流的年貨交易市場好奇地瀏覽着每一件斑斕的年貨和每一位準備購置年貨的行人。鍾家村商業街的人流很有規律,從市場的一頭進來,再統一從另一頭離開,有收穫和沒有收穫的人也都不約而同的面帶微笑,用流傳了千年的鐘氏人特有的感知力和每一位外來人交流,比如說我就算一位。

中防百貨城據說是建設在鍾家村地下負一二層的,我來的時候剛好遇到他們的百貨城開業,大街上拉滿了紅彤彤的氫氣球,不見同樣是披紅的新店鋪,我大概就是猜測到了,所有的店鋪都在這條條街道的地下。

北城巷附近的百貨城地下通道,建在一處人流洶涌的十字路口,從漢陽大道到北城巷,大概是要走過那個十字路。我從蓮花湖一路走來,來到漢陽大道的時候果然就看到了那個標誌性的地下通道,在街道兩邊蕭條的地上店鋪的映襯下,分外顯眼。

來往的行人不約而同地下通道,在反覆地小聲呢喃“中防中防”裏消失於街頭。站在街頭的我有和街邊店鋪老闆同樣的疑惑,現在的這個鍾家村,還是幾年前,那個滿街人流,火樹銀花,無限商機的熱鬧之地麼?

是麼?不是麼?我聽到兩個不同的聲音在耳邊打轉,而眼前出現一列列寬闊的馬賽克,想到那座消失於歷史長河裏的卻月城已不再,而這個熱鬧而又古老的漢陽之地,終於開始,慢慢地,悄悄地變得時尚,充滿無限韻味。

我覺得鍾家村習慣用這種帶着現代又古典的模樣示人,就好像他仍舊是年輕的,素顏的。

  02

我想起了這個年頭的六月鍾家村。

呆呆講過,鍾家村給她的印象,是始於一棵棵窈窕的香樟樹的,我也一直記得和呆呆在滿布香樟影子的六月漢陽樹下往返工作的經歷。六月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這份饒有趣味的世故人情還是讓如今的我感嘆,我終於還是和呆呆和香樟徹底告別了。

說到底,漢陽不是一棵夜的樹。就好像現在,我終於還是看不到呆呆,看不到滿城香樟的盛況。漢陽,鍾家村,正在用一種簡潔但無規律的粗暴方式和所有人決裂,包括曾經與他爲居的最親密路人。

鍾家村中心的漢商銀座,新世界百貨大樓前現在是看不到一棵樹的,甚至連標誌性的天橋都拆的一乾二淨(據說是爲了修築軌道交通)。我都不敢相信,這就是我在那一年六月裏引以爲最瀟灑的地方,如今荒涼的讓我崩潰。唯有北城巷口子處的幾棵凋零的梧桐樹,還在漢陽的土地上搖搖欲墜。這條巷子,這棵樹,讓我至少還認識,這個熟悉的老地方。

北城巷的樣子,也是始於一棵樹的。我還記得,那個六月份的好幾個子夜,我都是和一位本家大哥帶着冗雜的工作任務熬過去的。北城的行道樹,在子夜的清涼裏會偶爾的送來幾陣風,兩個年輕人,用最熱烈的責任心,堅持,不退,不累。

而同樣是在北城的九月,我也曾經一個人,來往於瀟瀟的人流裏,徘徊,不過。北城的衚衕,小巷裏充滿矮小的生活氣息:一間屋子,不帶閣樓,繞在一羣紅磚黑瓦間,漢陽1800年的歷史就這樣被樹下的爹爹們反覆傳閱,闢爲笑談。

我最終還是願意將窈窕的漢陽比喻成一棵樹的,就好像我是在漢陽的鐘家村度過的我來城市的最初時間。漢陽在我最苦悶的那段時間裏讓我領略到了,鍾家村琴臺公園的浪漫,龜山電視塔的雄渾,歸元寺的古樸,還有動物園的童趣,並且橫穿這些美麗景緻的地方都會有一棵我愛的香樟樹。

我習慣將漢陽比作一棵樹。

  03

漢陽區的行道樹,以墨綠的香樟居多,據說很早的時候吧,當地的報紙就舉辦過一屆“城市最景”的`評選活動,結果是以香樟爲背景的漢陽大道上了頭版頭條,當地人灌注於香樟樹的感情可見一斑。

車站小區是漢陽大道上一個很小的簡陋地方,私房,衚衕,老巷,加上偶爾尋滋生事的醉漢,青年,組成了最具內陸特色的人口聚集區。呆呆以前也是和我們在這樣的地方,她倒樂於在夏日的晚景中駐留在小區的體育器材旁邊,或者再退後,退的遠一點,真正走到了滿是樹林的琴臺綠化林邊。

我最初對於漢陽和鍾家村的印象,很多便是得益於那個女人。都說漢陽的歷史最爲悠長,而在這個年代,我卻守着最窈窕的漢陽鍾家村,駐守着點滴的高山流水遇知音故事,再茫然的四下徜徉。鍾家村的味道正是因此而來,有時候,他荒蕪的都可以讓饒有興趣的我睡着了。

琴臺的綠化林是距離那個知音故事發生地最近的地方,蒼蒼的樹林四季都是墨綠的顏色。琴臺大道就是貫穿其中,轟鳴的現代化機器常年奔波於此,伯牙大概不會想到,曾經那麼靜寂的地方會變得如此熱鬧。

在有一年的秋風裏,我曾隨同好友遊覽過這個伯牙沉睡的地方。浩緲的月湖水,矮小的梅子山,遺憾沒有見到傳說裏的“鳳立梅巖”之景。然而,琴臺附近的野生灌木還是讓我們吃驚不已,這是漢陽給我的第一個原野形象,他距離城市是那麼的近。

“漢陽渡口蘭爲舟,漢陽城下多酒樓。”在唐時的詩人羅隱眼裏,漢陽城中的酒樓是最多的。這大概是要歸屬於詩人飲酒的癖好,就像同樣是好飲酒的李太白,造訪了漢陽,自然是要在蓮花湖畔留下詩句的。雖然,蓮花湖下,也有無盡的香樟漫爍。

相比之下,我反而是更欣賞同爲那個時代的詩人崔顥(這估計是因爲我厭惡飲酒的原因),他的一首《黃鶴樓》寫的就極具大家風範。詩人想必也是由漢陽的渡口而過,所以他就輕鬆地吟出了“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悽悽鸚鵡洲”的宏麗自然詩句。

後世用千年的時間證明,勾勒出了煙消的漢陽樹,是一處難得的風景。

  04

真的就有那麼一棵古老的漢陽樹,臥榻在悠悠的長江邊上。顯正街上的冬景沒有足夠吸引人的地方,除了那棟最高的第五醫院綜合樓外,甚至一半個鍾家村都是暴露於茫茫的類似於貧民窟狀的私房中。

我就是在這樣的私房迷宮中尋着手機地圖從北城巷的口子走過去的。顯正街上人來人往,多是行色匆匆,街角的下水溝污穢不堪,而我頭頂上的天空就只有長長的一方形狀了。我在心裏呢喃着,漢陽應該有這般古老,雖然我快糊塗了自己現在所走的是哪一條舊道。

鳳凰巷陌,銀杏枝頭,那棵傳說中的漢陽樹就是立在顯正街上的陳舊私房內的。在走過第五醫院的大門時,我終於尋覓到了這處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以及那棵歷經了人世五百餘年滄桑的古老銀杏樹。

老銀杏樹現在棲身的地方被一處保護性的鐵柵欄圍着,柵欄旁邊豎立着不知名誰題寫的《黃鶴樓》詩句和“漢陽樹”三個大紅字。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誰也不會想到,正是這棵古樹,成爲了武漢市區年齡最大的樹種。

我走到古銀杏寬大而乾枯的枝丫下,望着已成泥黑色的巨大樹幹若有所思。古樹的年齡固然讓人敬仰,而杳杳的漢陽,孕育古樹的不朽大地,或許更讓人肅然起敬。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緲緲塵世,最終被斗轉星移的無形力量泯爲平凡。也許,真正有廣博張力的是樹,是這個蒼蒼的無邊漢陽。

靜靜地守着古漢陽樹,然後默然,感嘆,離開,我終於還是會喃喃的念着那幾句古詩,茫然的總是人自己,而詩句卻是瑰麗悽美。此時此刻,我行走的這個漢陽有比這棵古樹更甚的悠悠高齡,然而,我卻容易感嘆這棵衰老的漢陽樹。

這是值得我們所有人敬仰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