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牛人如其名，又黑又壯。無論是長相，還是脾氣，都像極了他爹——倔得好像渾身上下只長一根筋似的。
黑牛七歲時，他爹就去了。他那曾經爲生產隊趕牲口的爺爺堅持讓他下學：山裏娃兒有把力氣就行了，好好幹活幾年後娶個媳婦兒就完事了，讀書識字又不當吃又不當喝！可黑牛他娘就是不願意讓黑牛下學。直到他爺爺惱了，甩着趕牲口用的鞭子衝他娘吆喝：“幾輩子也沒有見山窩子裏飛出過金鳳凰，這輩子也別做夢！”黑牛他娘仍然義無反顧地堅持讓黑牛讀書。
黑牛正在上國中時，他娘爲了給他爺爺治病就讓黑牛退學了。爲了這個，黑牛一個月沒有搭理他娘。
那一年，他爺爺和他爸爸一樣地去了。第二年，，他娘又讓他重讀國中。
黑牛長得黑，脾氣倔，可人並不笨。國中畢業時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到了省城的重點高中。這是黑牛的祖輩們做夢也想不到的。黑牛的爺爺要是還在的話一定要後悔他說過的'那些話的——黑牛成了村裏第一個考上省城重點高中的人。
黑牛在去省城讀書的前一天，聽鄰居二嬸告訴她：“娃兒，你不知道吧，你娘想再走一家，前些時候去和趙屠戶相親了，趙屠戶錢可多着吶……”黑牛在臨走的那天晚上一夜沒睡。其實，在某些觀念上，他和他的那些埋在地下的先輩們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他娘送他走到出山的路口，他堅持讓他娘回去。並且，他漲黑了臉喘着粗氣拗着脖子對他娘說，你要是再走一家，我就再也不回這個家！
他斜着眼睛看到他孃的影子抖了抖。他沒有多說話，扛着他娘爲他打點了多日的行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娘真的又走了一家，他也真的再也不回那個家了。其間，他娘和趙屠戶一塊來省城看她。他一句話沒說一甩臉就走了，把他娘和趙屠戶晾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從那以後的每個月裏他都可以接到很少的但可以讓他維持生活的錢。
他娘和趙屠戶來看他的半年後他參加了大學聯考。不久，他接到了一所位於北京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欣喜自己可以永遠不回那個家了，但欣喜之餘又有着說不出的惆悵。
哪知他接到錄取通知書後的一天，趙屠戶就突然來找他。
他瞪着趙屠戶一句話也不說。
趙屠戶將扛在肩頭的行李捲卸下來放在黑牛的身邊，告訴他這是他娘爲他弄了好多天的行李，是爲他上大學準備的。他心裏升起一陣溫暖，可又有一些失落。趙屠戶又從貼身的衣袋裏掏出了一個油腥腥的塑料包遞給黑牛：“娃兒啊，這是你娘給你上大學的錢，她知道你一定能考上大學，這本來是給她治病用的錢啊！半年前我和你娘來看你，那是你娘來省城檢查身體，她那時已經是肺癌晚期了啊！她說什麼也不讓告訴你，說是怕影響你考試，可你娘去的時候沒有能見你最後一面不能合上眼啊……”
“娘啊……”黑牛哭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