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拍手狂歌散文

月色裏的中秋和端午一樣,都是充滿詩意的。端午的詩意,因爲有個楚國詩人屈原的懷沙自斃,給人的感覺畢竟有些苦中作樂,悽愴悲憤。而中秋的詩意,尤其是江南水鄉澤國的中秋,則清澈透明,姿態橫生,弱弱的,也含蓄着,似乎更具有文化的品位和格調、我們民族的浪漫情懷和遙深寄託。每近中秋,我的腦海裏總是空靈澄碧,像是沐浴了太多的水淋淋的月光,很多美好的物事不請自來,叫人浮想聯翩,乃至陶醉。

我醉拍手狂歌散文

千山萬水之外的盧溝曉月、三潭印月,歷來都是名士賞月品茗的絕佳去處,可惜我既不敢廁身名士,也還得爲稻粱謀,是至今無法親歷親往,身臨其境的。唐明皇的《霓裳羽衣曲》乃天外傳音,依稀有素練寬衣,舞於廣庭,遺憾已曲終人散1300餘年了。就連蘇東坡的“丙辰中秋,歡飲達旦”,我也因沉醉“而不知東方之既白”。

誰能與我同醉呢?真像是千秋一夢般,不知歸路。

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對生命的斑斕激情,無法解讀中秋;沒有寵辱不驚、忘懷得失的詩人胸襟和豁達品質,也無法解讀月色。月只一輪,映照萬川。

我眼裏的月色是什麼呢?是我們漢民族鑿井而食,鑽木取火,面朝黃土背朝天,自一本泛黃的《詩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光照以來,除了白日的'苦作苦累,也有了一些非理性的東西,也有了一絲浪漫的柔情。由於衆所周知的生存艱難和慘烈,也由於思想和文化的禁錮,人們的怡情、寄託,往往只能在“夕陽無限好”之後。如果說太陽是現實的,那麼月亮就是理想的;如果說太陽是理性的,那麼月亮就是感性的;如果說太陽是一部直麪人生的煌煌史詩鉅著,那麼月亮就是詩仙李白的抒情短句《靜夜思》;如果說太陽下爲了生存,我們可能做一些違心的事,說一些違心的話,那麼,月色裏,我們可以遣思釋懷,放飛自己的一腔幽情別緒。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互補,演繹衆生。在皖南青弋江畔的古鎮弋江的南弋路二層小閣樓裏,我就曾經用隸書炮製過一副“萬川印月;一默如雷”的集句對聯。如今想來,那是何等地自負和年少無知。

不能因爲年少,我們就可以任意原諒自己。

不能因爲忙碌,我們就可以熟視無睹於月色。

春者,天之本懷;秋者,天之別調也。秋之於四季,內含是極爲豐富厚實而絢爛多彩的。把春比之少婦,則花開錦簇,尤能解語;把秋比之文人,則感觸萬端,文思泉涌。秋之於情懷,則豪放有之,離愁有之,寄夢有之,收穫有之。駿馬秋風,落日大漠,激越過多少豪士的愛國情懷;明月千里,紅袖倚樓,望斷過幾許瀟湘秋水。秋已如此,況三秋之中,中秋爲最。天高雲淡,玉宇岑寂,陰晴圓缺,離合悲歡,團圓的渴望,相思的無奈,已盛滿李太白千餘年前業已端起的酒杯,因了月色的映照,尤見迫切,尤感淋漓。那酒、那杯、那詩人和思緒,都是透明而傾斜的吧。

月本尋常,可一旦與詩與酒與女人,沾上了邊,便立馬風姿綽約,令人神往,想入非非起來。是流金泛銀的自然之色,還是“越女天下白”的可餐秀色?春天可以花間獨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染衣”,紅顏知己,芬芳宜人。夏季則“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雍榮華貴,幾驚爲天人。冬日,明代的才子高啓吟道;“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冰雪聰明,風華絕代。總之,桂影婆娑,月色嬋娟,我見明月多嫵媚,料明月見我也如斯。

“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月色照塞北江南,也照歷史的天空。天下三分明月夜,唯有我與爾情有獨鍾。廣寒蟾宮,清輝漫灑,朱閣綺戶,玉笙吹寒。峨冠博帶,腹藏詩書,我可以把酒問月,斗酒百篇,也能挑燈看劍,嘯傲風雲。醉中拍手狂歌,橫槊賦詩,醉中羽扇綸巾,遙想當年。因了秦漢明月,唐宋風雨,酒不醉人人自醉,便斯世人獨立,而與古今天地儔。

我是誰,誰是我。人生到處,雪泥鴻爪。前世今生,皆緣一夢。

在一個秋雨秋風,綿密沉靜的深夜,在皖南這遼闊而多情的一片土地上,我憑窗眺遠,又一次想念起中秋的月色來。即將蒞臨的一輪明月,是屬於春江潮水,漁舟唱晚,還是峨嵋古道,赤壁笛音。其照耀的豈僅過去,還有今天和永恆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