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蘆葦散文

蘆葦,是一種多年生的禾草植物,是一種集陽剛灑脫和陰柔曼妙與一身的植物,更是一種集藥食、建材、工業多用途與一體的植物。由於它作用衆多又草根常見,自幼就對它有着深重的情感。

也說蘆葦散文

蘆葦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即使在我家鄉那種沿海灘塗那鹽鹼性極強的地方,獨自下汲地脈精華、上承雨露滋潤,均能夠旺盛生長,且具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特性。在沿海地區,溝河縱橫,池塘密佈,在加上那些沼澤的區域,到處是蘆葦的王國——蘆葦蕩。

春來江水綠如藍,而在我們沿海地域,那些碧水就是簡簡單單、純純淨淨的綠色,綠得恰似朱自清筆下的梅雨潭的綠,深幽而鮮活,細膩又溫情。在你觀望先知的鴨子在河水裏撲棱棱的歡快場面時,春姑娘的裙裾香風在你回眸時,薰紅的桃枝,也染白了梨梢,岸邊的柳條綠得成簾。

如果你透過柳簾向彼岸望去,才猛然間發現,彼岸不再黃褐,不知是誰將竹青塗在了水濱岸下。低頭,腳邊的泥土上齊刷刷冒出灰紫色的蘆筍,倒置的恰似飽滿鬥筆的尖上,也飄擺着一面面綠色的小旗子,微風吹過,呼啦作響。天籟之音瞬間在你的心房飄蕩,也將春的希望播種到你的心田。

並非是我在用誇張的手法在行文,而是蘆筍的生長速度恰如竹筍。見過竹筍在雨後長勢的人都知道其速度之快。而生長水濱的蘆葦,儘管還春寒料峭,可一旦它聽到春姑娘的妙曼足音後,不需春雨,不必春風,更不分麗陽時光亦或月華之時,就會拼命地撐破土層,去欣賞春姑娘的花容月貌。

當蘆筍抖開第一面小小的、紫中帶青的三角旗時,蘆筍最嫩、最鮮、最可口,是採食蘆筍的極佳時候。輕輕地向一側一推,蘆筍就“吱”地一聲斷裂,扒去層層疊疊的外皮,就露出了白嫩如同荷藕一般的蘆筍,好像只要吹之即破。爲了平息舌下之波,忍不住就會塞進嘴裏,絲絲的涼意也許就是冬日的雪意,微微的甜味或許就是大地精髓,似有的澀感恐怕就是料峭晨露的凝聚,那暖暖的感受肯定是陽光的傑作,而素白細膩的皮肉該是月色的恩賜吧。它是一種只能身受不可言傳的味道,如果一定要定義的話,那就是春天的味道。可以說,蘆筍是春天的第一果,也是春天最早的蔬菜之一。

蘆筍,既可以生食,也可以爆炒、紅燒着吃,還可以淹制、酸制食用。由於蘆筍富含蛋白質、纖維素、蔗糖和微量元素,不僅營養豐富,而且具有一定的藥理功效。同時,它幾乎不用任何調料,就是一碟美味,只要一口,就會黏在你的記憶的褶皺裏。也真因爲蘆筍那份記憶,在最近的幾年前,蘆筍再次成爲上海、蘇浙等地的宴上佳餚(請注意,蘆葦的蘆筍與蔬菜中蘆筍是二種植物)。

初始的蘆筍潔白如玉,口感鮮美,一旦高出土層10公分時,就變成了竹青色,澀味加重,但共同都具有一份怡心的茶香,可以滋肺養津,潤健腸胃,美容護膚。是大自然的既易得又難道的恩賜,說它易得,是因爲蘆葦在我國好多地方都能夠生長,無論池塘河流,還是湖畔海邊,亦或沼澤都可以見到它的身影。說它難得,如今的水質污染嚴重,即使蘆葦成蕩,密佈生長,但最好不要輕易採摘食用。

蘆葦有着極強的再生能力,無論你怎麼採摘,只要採摘期一過,它的根鬚還會重新發芽,迅速生長,成片,成牆,成林,成蕩。龐大的根系縱橫交錯,每一個根節處,密佈着好多芽尖,一旦出土的蘆筍被採摘,爲了掙陽、汲氧,再次發芽成筍,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

當我們站立四月扉頁時,蘆筍就脫去灰紫的外套,長成爲一襲綠炮的蘆莖,娉娉婷婷,又剛勁如竹,集陽剛與陰柔與一體。節節上升,不枝不蔓,恰似剛健俊朗的後生;而每一個結上有生長着飄柔的長長的葦葉,似舞臺上柔美少女在拋飛着青綠色的水袖一般,秒殺着一雙雙臺下的眸子。

四月的蘆葦長得雖然不高,只有一米左右,但已具規模,業已成蕩。微風拂過,掀起青波綠浪,也蕩起特有的清香,迷醉着過往的人們。既賞心又悅目,讓人無法不流連顧盼。如同其他孩童一樣,我同樣有着好奇的心裏,和好動、好玩的舉止。隨手摘下數片葦葉,幾乎不用眼看,就可以在手中隨性地捲成爲一個小小的廣播筒狀,扳下二枚刺槐的紫褐色的針刺,扎封底部,再將口部十字壓扁成爲鴨嘴狀,輕輕一吹,就發出了洪亮的小號一般聲音,我們就習慣地稱它爲“蘆號”。

很是奇怪,蘆號的音色和音域與它的長度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就是同一個人去吹,短則清明似笛,稍長則深沉若簫,超過五十公分的才嘹亮賽號……蘆號雖然不能夠去演奏那些高雅的旋律,但足以表達兒童的心語心曲。於是,在蘆葦的青綠海面,又會翻卷出蘆號的浪花,童心也得到了釋放。

蘆葦的葉子飄曳到五月時,自然成景,卻有翠竹的風韻。不必走進曠野,站立在自家的門前就可以感受到蘆葦的氣勢和神韻。小河成了青綠色的圍牆,池塘成爲了方陣,蔚爲大觀。曾經一部《天仙配》的電影裏,有一組鏡頭是俯視蘆葦的,如詩似畫地展示着河岸蘆葦的景觀,連天宮的七位仙女也放聲歌唱:“漁家住在水中央,四面蘆葦是圍牆。蹲在船上撒下網,一網魚蝦一網糧。”

六月,是梔子花飄香城鄉的日子,素雅的花朵飄舞着濃郁而奇特的香味。一個具有千古風韻的節日——端午節就杵在梔子花的花香中,爲了紀念一代忠臣屈原,我們就在下午放學後,剛剛放下書包就拿起一個竹籃,去採摘那些較爲寬大肥碩的葦葉,讓母親用葦葉去包糉子。潔白的糯米包裹着青綠的葦葉,在鍋裏蒸煮後,立即就成爲黛玉的色彩和光澤,也攜帶着濃郁葦葉的清香,在我們享受大快朵頤的口福時,也讓葦葉的藥效健康了我們的身體。由於葦葉具有祛暑清目的作用,同時錯過了端午這個時節就會變得苦澀,母親總是要我們多采摘一些,在熱水中略煮一下,然後紮成小把,掛在屋檐下晾曬乾,留着日後蒸饅頭、燒米粥時使用。

走進七月,也走進了流火的夏日。蘆葦的長勢只能夠用“瘋長”二字去形容,變得粗而高大,足有三四米。茂密的葦幹加上濃密的葉子,爲水面帶來墨色的濃蔭。見不到陽光的水域自然成爲了清涼的世界。炎炎盛夏好多人都會鑽進四面蘆葦的池塘或者兩岸葦牆的河流去打浴或者游泳,去欣賞那份愜意。

夏季是當地的雨水豐沛的季節,幾場雷雨後,村莊內的小河水位迅速地高於了大河,形成了湍急的水流。放假在家的我,曾經數次穿上蓑衣、戴着斗笠,在傾盆的大雨中去將涵洞堵死,讓河水從路面翻過,並在低水側放置漁網。不知底裏的魚兒一旦進入,就成爲甕中之鱉,這種捕魚方式叫做“等魚”。等魚時,人是不能夠被魚兒看到,蘆葦就成爲了天然的遮蔽。茂密的蘆葦使得明處的人無法成影,每每讓魚兒落入圈套。

蘆葦生長的地方是夏日清幽的場所,不僅是人們喜愛呆的地方,更是鳥兒的天堂。孟夏時分南來的一種叫做“呱呱嘰”的候鳥,很是聰明,直接將自己的巢穴搭建蘆葦上,好像它們也知道三角形的穩定性,一般都搭建在三根鄰近的蘆葦之間,高出水面大約二米處,在那裏繁殖後代。蘆葦不僅爲它們遮去陽光,也擋去了雨露。

別看布穀鳥一來到那方水土,就從晨曦初上到夕陽西下不停地催促着人們“布穀、布穀……”深受農人的喜愛,應該是一種勤快的鳥兒,可出人意料的是,布穀鳥卻是一種十分懶惰的鳥兒。白天只顧獨自不停歌唱,晚上卻躲進並棲息枝頭,每遇大雨,就成爲了落湯雞。可,到了繁衍後代時,卻又將自己的卵下在“呱呱嘰”的巢穴中。無奈的“呱呱嘰”只好忍氣吞聲地爲它們孵化雛鳥,並哺育到雛鳥展翅飛翔。

至今我都無法忘卻有一種我不知名字的鳥兒的叫聲,似經典的古箏曲,妙曼的旋律一直縈繞在我的心海。也許那種鳥兒的嘴裏一直銜着一枚晨露,充滿着水意,讓人感到它棲息的蘆葦蕩恰如走進了曠谷幽林,那勿用編排的天籟之音,恰似晨露一般一滴一滴的灑下來,不,應該是一點一點地下來。

也許沒有那些鳥語的誘惑,我們孩童或許只在蘆葦的河邊,去捏幾隻蜻蜓或者釣幾隻青蛙,就離開了蘆葦蕩,可,期盼將那妙曼之音留在家裏的我們孩童們,不是將鳥蛋拿回家,就是將那些幼鳥捕捉回家,不過,很少如願。野性的東西,一旦被關進籠子之中,其後果是不難想象的。

笛子,雖然經常出入那些高雅的廳堂,甚至代表着東方旋律走進國際的表演場合,但它的根卻一直紮在鄉村民間,具有着濃郁的鄉土氣息,或者說它的清越明亮的音色就是來自草根。每年的八月,走進淺秋的蘆葦,如同其它植物一樣走向了成熟的孕育期,不在長結的蘆葦開始孕育花蕾,它的莖稈也初步硬化,擁有堅硬而光滑的表皮。

蘆葦的莖稈酷似竹竿,它的第七八節節距最長,也最圓潤。在那個貧困的年代,一個農民的家庭不輕易去爲孩童去購買竹笛。可孩童看到被人吹奏悠揚的笛子,心裏總是癢癢的,紛紛打起自制笛子的主意,就地取材地砍來蘆葦,猜摩着鑽孔打洞,並劈開蘆葦取出葦膜貼在音空上,一支支蘆笛就誕生了,有時候製作出的蘆笛還真的可以和竹笛相媲美,音色優美,音域寬廣,演奏起來清純悅耳。

九月,是我們孩童高唱“小兒小兒郎,背起書包上學堂……”的時候,書包裏總少不了自己認爲得意的佳作——蘆笛。於是,清靜的秋天不在寂寞,無論是村莊的炊煙裏,還是村前的河流中,亦或藍天白雲端,到處都融進了蘆笛的旋律,特別是放學的途中,笛聲是道路無法承載的,紛紛飄向田野。樂紅了高粱的臉,笑黑了玉米的鬍鬚,高興得大豆搖鈴伴奏,稻菽更是舞出起伏的金色波浪……

也在我們的蘆笛聲聲裏,少了我們孩童侵擾的蘆葦,開始將孕蕾抽成爲黃綠色的錐形花序,飄柔地舞動在藍天白雲下,不知道是哪一縷秋風,也不知道是哪一夜白霜,把荻花(蘆花)染成爲紫褐色,似一柄柄火炬燃燒着秋意。無論在月色裏還是陽光下,都給秋天添加了一份溫柔。

金秋十月,蘆花綻放,綻放出一朵朵、一片片白雲,漂浮在翠衣黃裙的蘆葦髮梢,使得藍天也好像低了許多。即使十月是收割莊稼的忙碌時分,農人們都會見縫插針地尋找一些空隙,哪怕是月白風清的夜晚,也會拿起帶有稻香的銀鐮,去割上一些剛剛綻放的`蘆花,風晾日曬後,有人將它塞進枕頭,將清香留在鼻翼,也有人在冬天將它製作成爲被胎或者褥墊,將它的溫暖帶進夢鄉。

母親曾經在空閒的時間裏,利用蘆花還爲我一針一線地製作出一雙叫做“毛窩子”的棉鞋。一雙柳木板製成的鞋底,底面一前一後各自固定着二塊高約五公分的木板,而上面則是將蘆花編織在麻繩中間的鞋幫子,連鞋墊子也是用毛茸茸的蘆花縫製的。這種棉鞋,其貌不揚,但在冰天動地時,卻十分暖和。同時,穿在腳上,暖在心裏,也增高了人的身高,恰如戲劇舞臺上那些演員穿着的靴子一般,具有藝術感。初始穿着,走路需要小心,一旦熟悉後,可以可以快步如飛,身輕似雁,甚至還可以踢毽子、跳繩等。除了溫暖外,毛窩子還有一個好處,不會因爲雨雪而潮溼了鞋底。所以在當時布匹棉花緊張的計劃經濟時,爲人們帶來了許多溫暖。即使在今天,還有好多上了年紀的人在空閒時去製作,也許也算是一種懷舊或者說是一種喜愛吧。

到了十一月份,種植完來年希望——三麥的農人們,開始走進農閒的季節。蘆葦開始脫落被霜染黃被風摧枯的葉片,婷婷高擎着潔白的葦花,雲霧般地點綴着初冬。而一旦風舞,成熟的蘆花猶如蒲公英的種子一樣,向四面八方飄飛,天涯海角般地尋找自己的歸宿,去清夢春日的新綠。

此時的蘆葦才真正地“成熟”,農人們再次拿出磨成爲月白色的銀鐮,去收割蘆葦。在我的家鄉,蘆葦錯了可以作爲建材使用在屋頂、屋面,一些低矮的蘆葦往往被造紙廠收割而去,而粗壯高大的蘆葦則要進行加工,編織成爲牀上用品的席子,囤積糧食用的結子,遮陽擋雨的斗笠,蒸饅做飯的鍋蓋,清潔場院的簸箕……到了後來,蘆葦編織成爲了我家鄉的一項副業,不僅爲附近的鹽場提供了經久耐用的鹽嶺覆蓋物——鹽席,也爲全國各地編織出圖案精美經久耐用的牀蓆。好多人家在八十年代就成爲了遠近聞名的萬元戶。

從臘月開始,蘆葦收割後的曠野也好,村莊也罷,一應地消瘦了。池塘、河流、沼澤地現出了本來面目。但,不是說蘆葦蕩就真正的安靜了下來,農人爲了蓄積更多的柴火,用粗號的鐵絲製作出專用的筢子,去打撈落在水中的葦葉,曬乾後去燒飯炒菜。

讓人喜悅的,是那些籌備新年翻蓋房屋的人家,往往請來數十位青壯年,拿着鐵鍬推着獨輪車,去蘆葦蕩裏取土,墊高宅基。蘆葦的生命力極強,即使你冬天將蘆葦的根鬚連同土壤挖走,但一到來年,四周的蘆葦根鬚很快基佔領了那些地方,有生長出密密麻麻的的蘆葦。另外,蘆葦的根鬚被運到了宅基後,雖然傷筋斷骨的根鬚只有二十公分左右的長度,又在寒冷中被凍壞,可是,具有野草一樣屬性的蘆葦,如果聽之任之,柳綠桃紅時,宅基地也會成爲蘆葦的天下。

看似普普通通的蘆葦,卻以獨特的風韻從許多文人墨客的筆下,翩舞出無數膾炙人口的詩句。中國第一部詩歌集——《詩經》中,就可見其風騷:“蒹葭(jiānjiā)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們姑且不問伊人的相思之情,只從這首詩以水、蘆葦、霜、露等意象營造了一種朦朧、清新又神祕的意境來看:早晨的薄霧籠罩着一切,晶瑩的露珠已凝成冰霜。一切背景都是白色的,聖潔的,爲後文的少女緩緩行走以及她那份思念之情,做了畫意的鋪墊。

“迎風飄曳多姿態,質樸無華野趣濃”的蘆葦,在唐風宋雨中,更是不乏佳作。比如唐代的王貞白曾經寫到:“高士想江湖,湖閒庭植蘆。清風時有至,綠竹興何殊。嫩喜日光薄,疏憂雨點粗……”以敘事的手法和優美的文筆,動靜相宜地在現了蘆葦的四季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