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藏紅塵的檀香散文隨筆

雖然,久聞古村的盛名,慕名而來,然而,一腳邁進古村,心裏還是有了一絲怯生,彷彿是,將要與博古的名人相會,生怕腦海裏那幾個細碎的文字,淺薄了他精深的學識。

幽藏紅塵的檀香散文隨筆

此時的古村在午後的陽光下,靜謐着。靜靜的青牆,靜靜的馬道,靜靜的院落,讓人覺得,古村,像是一位老人,走過漫長歲月,寧靜的目光,淡泊着百年滄桑。然而,也正是他走過漫長歲月的積累,深深吸引着異鄉的客,嚮往這裏的一磚,一瓦,或者一粒塵埃,在時光中浸出的,悠久的歷史檀香。

馬道,堅守流年

步入古村,最先走上的是馬道。難得的暖冬,陽光柔和暖媚,鋪在馬道上。

探究的目光,在馬道四周上下徘徊,左右打量。此時的馬道上,也許是接近年根的緣固,只有寥寥數人,或是仰望高門樓,或是出入一院古宅的府弟門。偶有一襲鮮豔的裙襬,在高聳的垂花門前,飄然而過,也有胖胖的孩童,手中的棒棒糖,吮吸着他無憂的年華。

時光不會停止,馬道也回不到過去,這裏,可能不會再有這樣的鏡頭:一輛紫檀木的轅架,節奏的馬蹄聲,踏着光亮的青石板路,穿過高聳的城牆,穿着街走巷,隨着馬伕一聲“馭”,停在門面不寬,卻高聳的一樘街門前。車上下來的,可能是歸家的遊子,可能是探親的遠表,還可能是回門的新娘。

歷史的鏡頭,彷彿是被這寬敞而平坦的青石板路,漸漸拉遠,直到淹沒在西風捲起的夕陽裏,卻不能和清晨的日出,一起輪迴。此刻,惟有讓腳步邁得踏實,讓目光透過深遠,用心去感受,瀰漫在古村上空的空靈,讓飛揚的思緒去觸摸薄如霧,透如紗的那層古老歷史的厚重。

由東往西的馬道,在兩面青牆中間,被三道影壁分割。高聳的影壁,俯視着馬道上的行人,粗曠着磚雕的厚重,與北側精雕的垂花門的空靈相對,是那樣自然。一塊方正的下馬石,靜駐在馬道一側,分着的階次,暗示着那時地位的高低。一根小巧的栓馬樁,與下馬石並排一側,看那圓滑的石柱頂端,很難猜出,它磨斷了多少繮繩,磨穿了多少歲月,靜杵在那裏,似在沉默思念着那年馬鳴的歲月,

一對石獅子,昂首駐立在高門外的兩側。獅子,從古至今被人們視爲吉祥之物。在那個遙遠的年代,它不僅用於鎮宅護院,它更是象徵着財富,象徵着地位。而且,從開始固守門前的那一刻起,它的命運便這座庭院息息相關,生活在高牆裏的人,似乎有了它的門前靜守,才能穩於生計,才能夜深安眠。

如今,它已有多久未曾與古宅的主人謀面,似乎連它都不記得。望眼欲穿的歲月,時光打磨着記憶,隱約還記得,離去的背影,最後那一聲馬蹄。在那年閉門落鎖的一瞬,院子裏的人,帶走了能帶走的一切,檐下的一捧黃土,角落裏的塵埃,連同帶着黃土高坡風塵韻味的鄉語。

都走了,走的那樣徹底。從此,陪伴它的,只有庭院裏時光碎落的聲音,和沒有盡頭的孤寂。然而,它依然要駐守在這裏,哪怕,這扇門,不再打開,門裏的人不再回來,像身邊的那個上馬石,落在這塊黃土,便再也不會離去。

馬道上,讓人留連往返,不僅僅這些在歲月中憂傷的物件,最引人注目的還數向陽的街門,自古以來,人們都喜歡將美好的心願,安放在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地方,一腳邁進家院,便是走進了心安,走進了溫暖,走進了寄託靈魂的港灣。

這裏的街門,每一樘都是精雕細刻的垂花門。疊層的門楣,幾乎佈滿了片片木雕刻,有寓意爲吉祥如意,有祈福仕途順暢,只是門楣的高度,讓人無法觸及,那些細緻入微的線條,便有些隱隱約約了。因不能親手觸摸,時光遊走的痕跡,竟有些羨慕門楣上的塵埃,能與之長久相依,任意着在凹凸間。

還未真正走進古村,步入古宅,便已被這馬道上的厚重和空靈折服,異鄉的風景,頓時不覺疏離。只是,異鄉的客,終不是古村記憶裏的熟悉,那扇高聳的門扉,爲你打開,也會在你離去時,關閉。

很想是那離散多年,歸家的鄉人,背上的行囊,已載不動膨脹的鄉愁,抖落異鄉的塵埃,迫不及待推開那樘虛掩的門扉……

(二)古宅,圍合歲月

步入一院古宅,彷彿剛剛走過時空的隧道,眼花繚亂的繁華,在你推開院門的那一刻,瞬間變得荒涼。可能是在繁華里流浪的太久,也可能,是庭院被高牆圍合起來的靜寂,更甚於馬道,以至對這些舊舊的顏色,會心生這樣的感覺。

跨進街門,沒有常見的一面青牆擋住去路,腦海裏此地的入宅習慣,不會是一門通院,門門相串,都會有擋牆,或影壁過渡到主院大門。卻不想,此宅的街門直通宅院,站在第一道宅院門前,一眼便穿透整個院落,直達三院內宅的主房。這樣的佈局,可能與宅院的主人的身份和地位有關。

帶着好奇,深入古宅。四面圍合的院落呈現眼前。坐北向面的正房,主導了宅院的高度,東西廂房,倒坡着檐口,低楣間盡顯精緻。大戶人家的宅院,的確不能憑藉想象,被圍合在院落裏,一進一出,便走過長工宅院,議事宅院,直奔到內宅庭院,當然,也一路體會大戶人家,或者那時的社會,根深蒂固的尊卑分等,貴賤分級,上下有序,長幼有倫,內外有別的封建禮制。

合院,是古人智慧的結晶。對合院,因爲格外喜歡,故,一直有着特殊的情感。總認爲,它已超出建築的範疇,是走在紅塵裏是恆久的檀香,浸潤了自古至今的歲月,而院落裏的古老故事,都被那一磚一瓦珍藏,或者,一片窗櫺,一紙窗花,你都可以讀出百年前紅燭搖曳,夜色媚人。

此時,站在史上最精美,保存最完整的三進院的四合宅院內,不知要從哪裏看起。那些已看不出是何顏色的老舊窗櫺,還在支撐着青灰色的碹頂,那一紙窗花,早已被時光撕碎,沒留一片痕跡,代替它的是明晃晃的軒窗,幾縷午後的陽光,悄悄溜進窗內,與幾粒浮塵纏繞遊蕩。木製的廊柱,有的坐在圓滑簡捷的石凳上,有的,底坐卻是雕刻的層次分明的石刻,細細看來,卻如何都不能組織語言對其評說,以自已對古建築的瞭解,如無人講解,此次一遊,會留下太多遺憾。

廊柱上方,是懸刻着吉花祥鳥的垂檐,滴落着時光的顏色,那層本色的木刻,依然濃烈着那時,對生活的熱愛,對未來的期望。高處,捲起的飛檐,千百年來,不曾被風吹落,那片滴水的檐瓦,浸了雨的溫潤,也許,還會是那年的顏色。

只顧擡眼四望,而疏忽了腳下。有人提醒勿踏腳下的過門石,低頭尋找,木紋縱橫的木門檻下,門裏門外處,一塊青黑色的石刻,平鋪在門口,幾朵開的正豔的荷花,在堅硬的青石上,清晰柔美着線條。讚歎中,蹲下撫摸那層被歲月打磨,映着光亮的青石,不知有多少雙腳踏過它的秀美,卻只讓它改變了顏色,未曾磨去那瓣花色,那片葉圓。

看過這塊過門石刻,纔想起這裏的`宅院,與磚、石、木雕刻而著名,忙四下尋找,發現,記錄着中華民族古老文明,傳統文化的石刻,比比皆是,鑲嵌在牆垛下方。有時候想,中華五千年的文明,爲何能得以傳承,或許就是因了這些傳統文明,被先人們植入到了日常生活中,時時相對,刻刻相見,亦讓德教,禮教潛移默化到人們的內心,成爲靈魂深處的尊崇。

欣賞間,被隨拾階而上石欄上的雕刻吸引住目光,從鯉魚跳龍門開始,一路牽引着腳步,踏上西座二層小巧的廂樓。如果沒有旁人介紹,斷不會知道這座廂樓,便是傳說中的繡樓。

說起繡樓,曾經禁錮了多少少女萌動的心扉,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代,待字閨中的生活單調而兀長,惟有閒時倚窗憑欄,渴望着洞天外的自由。當然,亦會有深宅裏的女子,享受待嫁前悠閒的時光,一廊春色下,木雕窗櫺前,手卷一冊老書,精心泡製的茗香,一縷縷,一絲絲,醉了那箋淡淡墨香。

如今,這裏已是人去樓空,房門緊閉,櫺花亦沒有那年披紅時刻的喜悅,隔着一層軒窗,探目裏望,是想像中的一切:雕花牀,去了羅帳,顯得蕭條,古銅鏡,不會再有纖指拂去灰塵,當然,也不會再照映出曾經羞澀的臉龐,木案上的繡布,還有未完的喜梅報春,可能它已等不得有人再度重拾繡線,而在漸漸斬斷絲絲線線。

走下繡樓,不記得走過幾轉路回,穿過幾道門楣,經過書院,走過花房,走過圍院,才從那重重院落裏,輾轉走出。回首高聳層疊的門楣,這一路穿梭,讓人繾綣的歷史厚重,已慢慢在心底沉澱,凝成一段與古宅同歲的記憶,豐滿了貧瘠的心田。

(三)城圍,內外風光

走在寂靜的村巷,道路隨着坡地緩步前行,巷內的宅院,亦隨之漸次上升。拾級登上一處高牆,便見平坦的青磚鋪就的城圍通道,足可以並行三四人之多。探身下望,牆深十幾米處,冬日裏的樹木,蕭瑟着枯枝,古村,雖稱村,卻如城,五臟俱全,當然,少不得這樣高高的城牆來圍護巷內的宅院的平安。

依牆向南而立,牆下,滿目錯落有致的屋頂,從北向南,平緩傾泄,不見宅院裏圍合的院地,更不見有人會在哪個院落裏影動。不過,此時,已不再去關注院落裏的荒涼,因爲,世上最美的畫卷已展現在眼前,片片灰色的檐瓦,如層層魚鱗,堆疊着,又像是水面上風吹過的層層漣漪,從這個屋頂,波到那個屋頂。古畫的韻味,在它古老的顏色,和它深深的內涵,也許,正是這些簡單的波動,蘊含着歷史的神祕,才讓這檐上的風景,如畫般映入眼簾,亦被入景的人,無限放大着那片青灰色。

脊頂上,那些形色各異的鎮脊神獸,爲畫卷增添了一筆靈動。那時的人賦予了它們護脊消災的使命,所以,它們多少年來,一直不知疲倦,翹首四望,鎮守一宅的平安。古村的歲月滄桑,風雨變遷,也許,惟有他們看得最是清楚,記得最是真切。誰家的院門悄然落鎖,誰家的後生秉燭夜讀,誰家的婆娘還在守候一盞夜燈。古村的生活,飽滿它們的記憶,也飢渴了百年來守候的孤單。

曾幾何時,月朗星稀的夜,城圍上不再有徘徊的人影,曾經在夜色中移動的燈盞,彷彿是在前世的屏風後忽明忽暗,再也照不亮今朝的夜空,和黑暗的城圍。而走過夜夜黑暗的古村,越來越沉默,任由那一坨坨濃濃的墨色,染浸着青牆灰瓦,如心上被重霧淹沒,在高聳的城圍內,苟喘着呼吸。

是啊,這樣的深宅,這樣的大院,這樣層次鮮明村巷,卻是空無一人。沒了人家的古村,沒有人居的古宅,聞不到煙火的味道。一切,都似在時光中停止,又似在歲月中漸漸衰竭。世上,沒有恆久的生命,一樣沒有恆久的建築,城圍下,這些沒有生命,卻重如生命的歷史古蹟,已被時光剝掉了那層多彩的羽衣。不過,古宅的魅力正在於此,風吹過處,裸露的肩膊,浸出縷縷歷史的檀香,讓人覺得,它不是一座座在時光中漸衰的古宅,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繞着城圍漫步走去,展望牆裏牆外,不得不爲古人的睿智歎服,巧妙的宅院佈局,尊卑有序的府弟門樓,還有隱藏在一磚一瓦里的風水、哲學。每一處,都讓人深陷其中,卻又不得其解。不解,方會深入,不解,是因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不是你看過幾眼,走過幾步,就能將深入骨髓的歷史文化內涵,瞭然於心。

折身向北,背過那古老的荒涼。遠方的山巒,黃土的顏色,延綿着天際。一孔孔窯窗,開在老樹縱橫的半腰,依稀看見還有鄉人拾柴點燃煙火。那裏的人,和古村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的,可能百年前,可能近千年前,他們的先人就站立在這道城圍上,爲這一村的安防,奉獻着自己的一生,也留下與古村只有數百米之遙的家園,只是,古村空了,而村外的家園,依然是炊煙四起,平淡亦平靜的生活,富足着貧窮歲月裏,難以割捨的鄉土情,直到現在。

時光,如東去的流水逝去,風雨的侵蝕,歲月刀斧雕刻的痕跡,讓古村變得和頭上的日頭一樣渾圓。當然,從心底裏希望它的歲月,也能與太陽一樣永恆,讓世世代代的後人,能夠在它深遠的文明裏,讓浮燥的靈魂,得到庇佑。

風穿着巷子,劃過臉頰癢癢的,似乎看見塵埃的飛揚,蕩着歲月的滄桑,跌落青色的牆角,灰色的瓦楞,在沉寂的古村上空,輕敲時光的軒窗。夕陽下的古村,依舊走在漫長的沉寂中,靜靜地守望,守望那些離去的背影,何時迴轉舊時的故鄉。

夢裏,是誰的腳步踏着那時的頑皮,是誰的笑容,被思鄉的眼淚,洗淨鉛華,似又回到,那圍高牆,回到那扇窖窗。那一抹隔世的煙雨,何時會來,拾走那片片碎落檐下的故事,拼接出古老的圖騰,讓酣睡的夢,走回千百年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