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兮緣淺兮優美散文

情深兮,緣淺兮

情深兮緣淺兮優美散文

兮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她學習特別用功,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考過第二以下。剛教她的時候,引起我注意的,還不是她的學習,而是她的衣着:藍衣服,黑褲子,彷彿不太可身,最主要的,還是退了色的,款式彷彿十幾年前就過時了一般。

兮非常會記筆記,她的筆記就像刻印的一般,齊整,橫平豎直,幾乎沒有修改的地方。

那年大學聯考結束後,她就把自己高中三年來記的筆記,拿到縣裏去,在街邊找了一個人多的地方,鋪開來。究竟會不會有人買,她心裏很沒數。她也只是碰碰運氣,能賣呢,就貼補讀大學時用,賣不了,就送給孤兒院的學弟學妹們用。她一個農民家的孩子,很少去城裏,再加上自己穿着不好,她自卑地低着頭,不敢叫賣,旁邊的人都特別能喊,叫賣聲就像唱歌,總是吸引着來來往往的人圍觀,而她那裏,真的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太陽快落山了,周邊賣東西的人滿載而歸,行人也越來越少了。最後,只剩她一個人,一天下來,只有幾個人問了問而已。一本也沒有賣出去。她很失落地低着頭,決定收拾起來,回家去。這時,她纔想起,自己一天沒有吃飯了。

一個男青年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拿起來看了看,說:“我都買了。我只有三百元,你看看行不行?”“三百元?這麼多啊!就,給,二百元吧!”她的聲音極低,似乎只能她自己聽得見。青年人背起那些筆記,扭過頭,忽然,又轉過身,問兮:“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天色已經晚了,城裏……”兮也知道,城裏不像鄉下那樣,夜不閉戶,就同意了。他們一起走了一個多小時,回到了鄉下的家。男青年要走,兮的媽媽聽說是她送兮回來的,又是他買了全部的筆記,就留他吃飯。男青年也沒推辭,在這裏吃完了才走。

從那以後,男青年經常在晚上來兮家串門,向兮請教各科知識。兮的媽媽是盲人,家裏種地餵豬餵雞等大事小情,差不多全靠兮來做。他就把這一切都承擔起來,幫助兮忙裏忙外的。兮的媽媽多次問他在哪裏上學,家住哪裏,他都把話題岔開了。

兮考上了很不錯的大學。臨走時,男青年去送她,對她說:“你一定要好好學習,珍惜讀書的機會,那樣好的學校,可是人人可望不可即的呢。你家裏的一切就交給我吧,我放學就來幫你媽媽幹活。”

“那怎麼行?你來年大學聯考,學習很緊張,我不能影響你啊!我找到學校看看,安排好了,就把媽媽接到那裏,邊讀書邊照顧媽媽。”

兮走了以後,男青年每天晚上都來,挑水,做飯,割豬草,收雞糞,再加上地裏的一切活計,他全部承擔下來。兮的媽媽怕耽誤他讀書,每天都好言相勸,不讓他來。他幾次想說出真情,話到嘴邊,他又咽下。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荏苒着。第二年,男青年沒有考上大學。他決定把一切告訴兮媽媽。“我是一個清潔工人,業餘時間自學,一心想考大學,可是,三年了,都沒有如願。”“那,你家幾口人啊?”“我是孤兒。我家在山溪村,離這裏不遠,大約十幾裏吧。”他以爲,自己說出了真相,兮媽媽會把他趕走,不再見他了。可是,兮媽媽沒有這樣,兮媽媽落淚了,那是感動的淚呢,是佩服的.淚!

不久兮媽媽患了癌症。手術後,化療吃藥,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兮決定退學照顧媽媽。男青年說什麼也不同意。他說:“我高中沒考上大學,複習三年,又沒有考上大學,你知道我是多麼希望上大學啊!有時候做夢都哭醒了,你這麼幸運,怎麼能放棄呢?家裏的一切,就交給我吧!你就放心讀書,我手裏積攢了一些錢,目前還足夠用來和阿姨生活的。”兮的媽媽被感動了,她拿出來一個小匣子,裏面竟然是十幾張存摺,加起來九十萬。兮的媽媽告訴兩個孩子。自己原來住在城裏,兮的父親溺愛兮,兮要星星,他不敢給月亮。後來,他出了車禍,仍下兮和媽媽,走了。那時,兮才四歲。兮媽媽認爲,兮必須從國小會生活,學會吃苦度日,這樣,將來有一天她不在了,兮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於是,她賣了房子,來到鄉下,做了地地道道的農民。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兮被農村的生活修理得很能吃苦,學習也極其好。最終實現了媽媽的願望。

“這是賣房子的錢,還有平時積攢的零零碎碎的錢,我都存了,這麼多年來,不管生活怎樣苦,我都一分不動它,兮根本不知道我有這些錢。現在有病了,我用一部分治病,剩餘的錢,等我死了,你們用它到城裏去,買一處小一點的房子,就在城裏生活吧!”兮拿着那幾個存摺,哭得死去活來的。小時候的事,很朦朧,記憶不是太深,記憶最深的,還是這麼多年來,鄉下生活的磨鍊。她現在最感激的就是媽媽了,沒有媽媽正確的決定,就不會有她的今天。只可惜,媽媽,她唯一的親人,不久於人世了,丟下自己,雖然生活不成問題,但是,沒有了媽媽的味道,那還叫活着嗎?她抱住了媽媽,哭得昏了過去。

兮又回到學校讀書,家裏全部交給了男青年。男青年對待兮的媽媽,就像對待自己的媽媽,不對,比對待自己的媽媽還要好呢。他是一個非常穩當的人,再加上孤兒的獨立生活的磨鍊,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優秀保姆。她一口一口地喂兮媽媽,換着樣給兮媽媽做飯做菜,就連內褲都給兮媽媽洗,兮媽媽是假牙,他每天早上給媽媽拿下來刷好,再給兮媽媽戴上,他給兮媽媽洗頭,是把兮媽媽的頭放到自己的臂彎裏,用另一隻手搓洗。有一次,兮媽媽就是想吃豬尾巴,他就到處去找。村裏找不到,他就騎自行車,跑到縣裏屠宰場,怎麼說人家也不賣給他,人家還留着加工賣熟食呢。於是,他急了,趁人不備,偷了一根,被人家發現,打得頭破血流的,他給人家跪下,說明了原因,把打他的人都說哭了,人家把他扶起來,給了他五根。他拿起來,騎上自行車,不顧自己的疼痛,飛也似的回到家,到了家,鼻子還在流血,他抹了一把,開始做飯,等兮媽媽吃上了,他才自己包紮一下傷口。

四年後,兮媽媽走了,帶着不捨,但也帶着極大的放心。因爲,她認定,女兒有他,一定會幸福的。

男青年又回到了清潔工的崗位,他沒有去找兮,他認爲自己不配做研究生的丈夫,自己和她天壤之別,不能給這麼優秀的人才丟臉,兮應該嫁給一個大官,做一個官太太,或者做一個富翁的太太。自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那一年放暑假,兮回來了。兮找到了男青年,交給他一個包裹,男青年打開一看,裏面是結婚禮服。男青年彷彿嚇到了一般,後退好幾步,一個勁兒說不行。兮告訴他,沒有他這麼多年照顧媽媽,她不會以優異成績畢業,更不會考上研究生,如果說,她將來會爲祖國做出大貢獻,那麼,這貢獻應該屬於他。經過很大的努力,才說服了男青年。他們舉行了婚禮。

婚禮雖然人不多,但也有幾百人。按着家鄉的風俗,接新娘的車應該大麴大繞,於是,男青年的車便繞着村子走起來。誰也不會想到,車在過火車道的時候,被火車撞飛,男青年和同車的四人,全部離開了今日的歡樂,離開了他們所熱愛的幸福生活。

老鄉們要把紅喜字紅花紅對聯都拿掉,換上白色的,舉行葬禮。兮不同意。兮說“我必須和他把婚禮舉行完畢,他永遠是我的丈夫,永遠是媽媽的好女婿好兒子。”

我哭着對兮說:“不行,將來,你的路還長得很呢!這樣會耽誤你的將來。”她的親屬也這樣勸她,她就像沒聽見一般。她讓大家把男青年的遺像拿來,叫司儀按程序進行。司儀的聲音是低沉的,緩慢的,幾次啜泣說不出話。兮的臉上始終帶着笑容,她自言自語地對遺像說:“咱們就是夫妻了,我讀書,你做家務,媽媽留下的錢夠咱們生活幾年了。等我畢業了,咱們回到家鄉,帶領老鄉勤勞致富。好不好?”大家哇地一聲,全部放聲大哭,直哭得天地一片混沌,就連幾歲的孩子也哭成淚人。

兮畢業了,兮被分配到城裏做了公務員,薪水可觀,兮漂亮,追她的人很多。兮直接了當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結婚多年了。每年節假日,和男青年的祭日,兮都回來,一個人來到男青年的墳墓前,給他送來好吃的,好衣服,和他說話,給他唱歌。他們陰陽兩隔地恩愛着。

大約過了兩年,我回家鄉去探親,車路過男青年的墳墓時,我下了車,我非常奇怪,男青年的墳墓變大了,我仔細看了墓碑,上面竟然添加了兮的名字。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淚水奔流如江河。我給他們鞠了三躬。回過頭,看到有幾個人走過來,是老鄉。他們來掃墓送花。問了,才知道,葬禮後不久,兮就得了一種病,不吃不喝,不認得人,就是那麼坐着,望着男青年的照片發呆。看了很多醫生,都說沒病,有的也說抑鬱症。吃了很多藥也不好。不久,可憐的孩子,就追隨男青年去了。

我聽了,把身子轉過來,看着那大大的墳塋,忽然感覺到,好像有兩隻蝴蝶飛出來。仔細看時,又沒有。我知道,是兮在告訴我,他們在一起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