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在揚州，河流並不稀奇，揚州自古就是一座水運城市。汶河，揚州的腰帶，古城的魂魄，曾經是一條重要的市內水上交通樞紐。民國五年（1916），因拆城築路，大量磚塊泥土倒入汶河，河道逐漸淤塞。1952年1月，揚州清理整頓市容，汶河成了垃圾瓦礫的填放地，河牀漸漸擡高到與兩岸持平。1959年，爲慶祝新中國成立10週年，市政工程人員全線填平汶河，改建汶河路，汶河從此消失。
【汶河，那時你還沒有名字】
在鄉村，我從墓牌上讀祖先；在城市，我從路牌上讀你。
你的名字如詩，比村裏的梨花還美。可我縱然千萬次讀你，也無緣與你相見。
我翻遍了所有的資料，企圖查清你的身世，沒想到你竟與我一樣，小時候沒有名字。
誰還與你血脈相連呢？老城牆在沉默，道路兩邊的樹木在搖頭……
歷史不知道你的真實年齡，最早對你的記載是從唐朝開始。因你的特殊貢獻，官府叫你官河，百姓叫你市河。
你的脊樑挺起了一座城市的繁華！
你沒有名字，你坦然地讓無數有名字的漕運船隊在你的胸口日夜穿梭。從南水關至北水關，1900餘米，有多少重量和多少風雨在你身上記錄着滄桑？
你沒有名字，你比許多有名字的河流更加深愛這個城市，深愛我的祖先。無論他們貧富貴賤，無論他們有情無情，你始終大愛無悔，不離不棄。
直到明朝歷經百年後，纔有人叫你文河，後來改叫汶河。
可是，你是否想到有一天你會被垃圾瓦礫填埋，只剩下一個路牌呢？
【汶河，我祖先的保姆】
汶河，周圍的目光都離你遠去了！
你既沒有大運河氣魄，又沒有小秦淮秀麗，更沒有瘦西湖嬌柔。
你的胸脯已逐漸萎縮，你像一個快要被吸乾乳汁的保姆，容貌越來越醜陋，那些人和那些船隊再也不願靠近你了！
你已衰老不堪，並遭人嫌棄。你明知自己的處境越來越艱難，依然忍辱負重，任勞任怨，擠出最後一滴乳汁餵養我的祖先！
直到你雙目失明，直到你徹底癱瘓，直到你乾癟的胸脯上堆滿了垃圾和石塊，直到你被堵塞填埋，汶河，你始終不怨恨，也不發出一聲呻吟！
啊！汶河，我竟無法叩問歷史！你連呻吟都沒有了，我焉知你的疼痛？
啊！汶河，我祖先的保姆！
【汶河，我踩着你的脊樑】
記不清我已在這條街道上走過多少個來回。
汶河，我是否要向你懺悔？很多人讚美我善良，殊不知，我與這座城市的腳正踩着你的脊樑！
你感到痛嗎？然而，這裏只有一條通往繁華的街道，我無法挪開自己罪孽深重的穿着高跟皮鞋的雙腳！
汶河，我祖先的保姆！你像年輕時一樣，自始自終不呻吟、不反抗、不呵斥。
你是一條歷史悠久的河、底蘊深厚的河，有過輝煌功績的河，可是，現在你被深埋在地下，歷史的淤泥封閉了你所有的.器官。
他們要你變成一條路，你是那樣的委曲求全和寬容大度，如當年寵愛我的祖先一樣，繼續寵愛着這座城市，寵愛着在你身上踩踏的後代。
曾經與你衣帶相連的文昌閣，命運與你完全相反，它不再代表一座古橋樑，而成爲一個現代商業城市的璀璨標誌，聳立在同樣被埋葬的文津橋上，日夜接受來往行人和車輛的注目禮。
我只好默唸着你的名字，在夢裏想像你的模樣。
我也常常在這個路牌下悵然徘徊，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道以及花團錦簇的文昌閣，癡癡地呼喊：汶河！汶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