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竹排 那人家》散文

17歲那年的冬天,高中畢業的我待業在家。

《那年 那竹排 那人家》散文

快過春節了,父母那時工作很忙。一天早上,媽媽上班前拿出一封信交給我,讓我到賦石水庫的渡口,把這封信交給擺渡的船工,讓他把信轉交給他們村裏的顧大叔。媽媽一再囑咐:到渡口把信交給船工就可以了。然後,你在水庫附近的同學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去渡口取回信回家。

賦石水庫我有不少同學、好友,最要好的鄰居女孩就在那當臨時播音員,我平時常去那兒玩。

沐浴着冬日的陽光,我興沖沖地從家裏出發到車站。坐了半個多小時的汽車,下車後,在小吃店買了幾個熱乎乎的麪包,就急匆匆地趕到了渡口。

咦,怎麼左等右等也不見渡船來?問旁邊的人才知道,原來擺渡的小夥子有事來不了,渡船今天停開。

眼見等船的人都陸陸續續地走遠了,我卻傻傻地站在渡口發呆。船工不來媽媽交代的事怎麼辦?看着信封上的地址,一個念頭忽然在腦海裏閃過,我自己進村去找顧大叔吧。

可沒船怎麼進去呢?

就在我在渡口焦急徘徊的時候,前方飄來了一葉竹排。我急忙向竹排招手,大聲地叫喊着。

竹排靠近了,我向竹排上的人大聲說着我要去的`村子,問他們能不能捎上我。排上的人同意了,等我上去後,一個人遞給我一個小凳,我就在竹排中間坐了下來。

小小竹排湖中游,綿綿青山兩岸走。第一次坐上這種竹排的我,美滋滋地觀賞起了兩岸青山如黛的秀美風景。

可不一會我就感到了寒冷和不安。這隆冬的湖面上寒風刺骨,我用圍巾緊緊地包着頭,可雙腳還是凍得發麻。尤其讓我開始害怕的,是在茫茫的湖面上,只有我們這一葉竹排在水中慢慢地飄啊飄,彷彿隨時都會停下來似的。望着青山倒映、深不可測的碧綠湖水,再看看竹排上的幾個陌生船工,我的心頭突然掠過一陣恐懼。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擔心,竹排上的三個人開始聊起了天。他們緩慢地說着我半懂不懂的方言,並告訴我不要老盯着水看。爲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端正的臉龐上有一條傷疤,穿着軍黃色的棉襖。另兩位船工看上去更年輕一些。

排上的一個小夥子不知唱起了什麼山歌,氣氛變得活躍多了,也讓我緊張的心情輕鬆了很多。就這樣小小竹排飄啊飄,不知過了多久,船工終於把竹排靠在了岸邊,讓我上岸。

指點了我大概的方向後,竹排又繼續往前行駛。我站在湖岸邊,目送着這葉不知從何處來,又將駛往何方的小小竹排,以及排上三位素不相識,卻淳樸善良的船工緩緩地飄向遠方。

一個人走在空寂無人的湖岸上,感受着蕭瑟冬意的冷峻。天空中偶爾有幾隻孤雁飛過,發出幾聲淒涼的叫聲,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走過湖岸,走在了鄉間的田埂上。冬日的田野一片光禿,昏黃的陽光籠罩着大地,顯得格外蕭瑟、冷寂。

我迷迷濛濛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終於看到有農家了,便趕緊上前問路。得知我要去的村子還有十幾里路,已是在浙江和安徽交界的地方了,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又累又餓的我,一個人走在荒涼的野外,不由對自己冒失的行動感到了後怕。怎麼辦?回去已不可能。想起媽媽平時的教誨:遇事要堅強,多動腦筋。於是我振作起來,擦乾眼淚繼續往前。

漸漸地,前面的農家多了起來,我也學乖了,看到人就問,儘量抄近路。就這樣走走問問,跑跑停停,在黃昏中夕陽下,走過一村又一莊。終於在夜暮降臨、農家屋頂裊裊炊煙升起時,我找到了顧大叔家。

站在這個僻遠的農家小院裏,身材高大的顧大叔驚訝地看着我這個不速之客。當我說了媽媽的名字,遞上媽媽寫給他的信後,他馬上笑聲朗朗,熱情地把我迎到了屋子裏,聲音宏亮地招呼他的妻子和女兒忙碌起來。

暖暖的火盆生起來了,大叔在火盆上放上一個架子,然後把一塊塊洗淨切好的臘肉,放在一個大茶缸子里加上清水,架在火盆上燉了起來。漸漸地,燉臘肉的香味瀰漫了整間屋子。

那天晚上,我吃了記憶中最好吃的一頓臘肉飯,那種燉臘肉的香味是一種印在了我記憶深處的香。吃完飯,大嬸給我端來了熱騰騰的水,換上了乾淨的牀單、被子,讓我早點休息。而她自己,則又和顧大叔一起,在給我準備起明天讓我帶回家的山裏貨了。

完成了媽媽交給的任務,奔波了一天,又累又困的我躺在暖和的被窩裏,感覺很踏實,很快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奶黃色的月亮高高地懸掛在天邊,月光淡淡地灑在這個溫馨的農家小院。

…………

許多年過去了。每當回憶起自己少女時,第一次獨自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時,都慶幸那一路上遇到了好人。

十七歲那年冬天,那水、那竹排、那人家,彷彿一幅清晰的剪影,永遠鐫刻在了我心裏。

作者:劉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