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散文

光陰荏苒,歲月變遷。明天變成了今天,昨天又成了歷史。然而,當某些物像以其真實的面孔闖進你的內心,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穿越,那些被反覆揣摩的印象便走下神壇,與你共赴一場靈魂的相親和對酌......

那山,那水,那人散文

自聽有心人說在竹江鄉觀溪村發現遺留的古蹟,心中便對那處牽掛不已。新年的第一天,天光物靜,冬陽送暖,趁着假日的悠閒,我們終於如願成行。記不清有多久沒去鄉村了,當汽車把城市遠遠地甩在身後,心剎那間回到輕鬆自在。風在車窗外倔強地追趕,兩旁的香樟樹在風中搖曳着溫存的陽光,連綿不斷地溫潤着燥動的心情。汽車時而奔跑通暢大道,時而穿梭蜿蜒小徑,大概半小時之餘的時間,就把我們帶到了觀溪。

踩着泥巴的小徑,拂過淺淺的荒草,于山風中駐足打望。這是一座偏安一隅的小山村,若不是村民的告知,我們無法確信這就是一個自然村。村子坐落在大片的田野當中,被兩棵高大的樟樹簇擁着,顯得更加靜諡而小巧,遠遠望去就像手心裏捧着的安靜的書。冬天的田野,暫時完成了季節的使命,把舞臺交給了稀疏的荒草,四野之外便是松樹的故鄉。

在安福,松樹主要密集生長在竹江等東鄉片山村。作爲安福的鄉土樹種,它以其豐富內涵托起安福人的幸福夢,更以其蒼翠風姿爲綠美樟鄉錦上添花。山風不時地吹過,松濤在觀溪的上空悠然盪漾,也帶來絲絲微涼。我不禁收緊了衣裳,低頭聞見一陣淡淡的松香......

正在躊躇不知先往何處去時,忽然聽到潺潺的水聲,有人在大喊,“這就是觀溪!”水的出現,爲我們打開了真正走近觀溪村的大門。沿溪而行,晌午的陽光率性地穿透溪水,又被溪水折射出閃亮的光芒,落在柔美的水草上。這方並不寬闊壯麗,卻迤邐清澈的水域之上,矗立着一座古樸而別緻的廊橋,正在不遠處,靜靜地等待故人的到來。

古橋上有瓦行鋪蓋的橋頂,左右是木製的欄杆,橋身短而窄,長不過十米,寬不過二米,雖不乏老舊,卻仍不失簡約優雅之勢,穩穩地安坐在觀溪之上。走在巨大堅硬的青石板鋪就的橋面上,俯首可看陽光跳過欄杆,穿過青石板的縫隙,與水光寂靜交集;向遠可眺流水飛花,山嵐吐碧,十里煙村,幾渡人家。

當我從橋的正上方隱約辨出“溪上觀光”四字,心中不禁感嘆:這實在就是村莊的眼睛,人文的標誌。橋頭三兩位正在築路的老者爲我們熱情導航,助我們尋古之興。原來,在當地的傳說裏,這座橋是把鎖住風水的大鎖。明末清初時期,他們的劉氏祖先從湖南遷徙到江西安福,看中了觀溪這塊依山傍水的寶地,便在這裏落地生根,繁衍生息。風水先生說觀溪就是村裏的風水,需要一把鎖來鎖住好的風水,以保佑村莊。於是,他們紛紛捐款建起了這座廊橋。

站在橋上,我把目光定格在兩張刻着字跡的青石板上,依稀可以讀出當年捐資建橋的名字。遙想三百多年前的某個晌午,一羣滿懷樸素的精神信仰和幸福追求的人們,他們在這裏或慷慨解囊,或傾力勞作,將一把風水之鎖牢牢地緊扣在觀溪之上,他們哪曾想到,三百多年後的今天,當他們化爲寂靜的塵土,這把鎖卻將他們永久的挽留在歷史的高空。在橋的另一頭,有這麼一句清晰的陳詞:“廊橋,安福縣文物保護單位,1984.1.5。”儘管時代尚未爲他們還原正身,但無可否認,這是屬於他們的宣言。

唏噓之餘,我們向老者詢問更多,老者笑而微語,揚手指向橋對面:“那個像鉛筆一樣的',是惜字塔”,那蒼老而矍鑠的眼眸中閃爍着純粹而滿滿的自豪。是啊,三百多年過去,能講述完整故事的人已經作古,唯有這些可做歲月的字符,供我們打望和追憶。唱一聲“塔勢凌宵漢,文光射鬥牛”,惜字塔滄桑而虯勁的容顏之下,盡浮現安福人“盤箕曬穀,教崽讀書”世代相傳的場景來。

告別惜字塔,沿着一口池塘,我們往村裏人家走去。古樸的青磚黑瓦,高大的馬頭牆,一棟棟古建築赫然眼前,瞬間把我們帶到久遠的時空。寬闊的庭院、雕花的門窗,漆着各色民族圖案的屋檐,無不訴說着當年的富足與繁華。走在幽深的小巷裏,再次看到這些“歪門斜道”的建築風格,讓我想起釣源古村。只是釣源古村已經找回曾經的溫度,重放昔日的光彩。而觀溪,卻待字山鄉,安之若素。滿目的蛛絲遍結、人去樓空,無法不令人幽思漫起、嘆挽神傷。

觀溪劉氏祠,是村子裏最大的古建築,也是村子裏最神聖的符號。一道大鐵門將宗祠正門深鎖,我們只好從側面繞了進去。穿過寬敞的大廳,通過回字型的天井,就到了正前廳。這裏只有一張祭祀臺,臺下坐着兩盞古色古香的銅燈,讓我們着實玩味了許久,但還是沒有得到滿意的釋疑。祠堂陳設很簡單,唯一彰顯莊嚴的,是正堂前的劉氏歷代曾高祖考妣位。“觀佔風地承先澤,溪聚水山啓後賢”,我在一幅北京清華美術學院人士題寫的對聯面前凝眸佇立,似乎聽懂觀溪的風聲水響,與歷史會意,與贈聯人相通......

在觀溪,古現代建築並沒有隔閡,而是錯落有致的,別開生面的排列。它們各自站在屬於自己的時空,說着自己的故事,也相看着彼此的煙火,皈依在永遠的村莊。或許,繁華終會落盡,清寧自會降臨。逝者如斯乎,歌者如風!

驀然回首,我的幽思與神傷亦只是看客的善感,絲毫不會驚動村莊的腳步和神情。古屋沒有倒下,惜字塔依然挺拔,廊橋始終與觀溪同在!

如此,觀溪人定要左手揣着懷舊,右手捻着希望,守候故里青磚,築起世紀紅牆;如此,無論時代如何變遷,家族如何演繹,觀溪人都會將這古老風物小心典藏,以守住心靈的餘溫,供奉前世的信仰,頤養後代的精神。如此,那山,那水,那人,讓我來去無牽,記憶滿懷,微笑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