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的村莊經典散文

村土,在潮溼之後顯得倍加鬆軟。偶爾被放養在村莊的羊羣與牛馬,踩着這些蓬鬆的塵土,走上田野。我的父親,趕了一輩子的牛,在天地裏,雙腳早已成泥巴顏色。很多時候,父親就是與牛在一起的。風吹過的時候,村莊便熱鬧起來。塵土的爭吵從未休止,還有從遠方飄過來的炊煙,雁陣與鳥羣。從翻過的塵土中,蟈蟈與蛐蛐也常探出頭來湊熱鬧。父親寂寞的時候,沒有抽菸,只在田埂上,老牛的身邊,靜靜地望着遠方的山地。老牛已經跟了父親10年,不知翻耕了多少畝土地

風吹過的村莊經典散文

父親喜歡風。

早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父親把我抱在懷中,說,天地間有一個仙女,名叫風神。她想讓哪裏吹起風,哪裏就會吹起風。起風的時候,風神會無處不在。我半信半疑,直到後來,就完全信了。父親國小都沒讀完,就開始幹活。即使父親講不出什麼高深的學問,但是父親直到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等等的傳說。我覺得,父親就是世界上最博學的人了。風神,我很早就想知道你的模樣了。但是,當風吹過的時候,我總會靜下心來,好好地感受一番。發現,詭祕的風神就在一種感覺中。

春天的時候,吹過一陣風,剛翻新的塵土會飄散出村莊獨有的香味,還有陽光暖暖的味道,從遠方隨風飄來的百花的芬芳,以及城市與鄉村的人情味道;夏天的時候,吹過一陣風,風中透着絲絲的涼爽,像仙女下凡,淨化人間的浮躁與高溫;秋天的時候,吹過一陣風,一枚枚楓葉簌簌落下,風中那些黃色的鏡頭慢慢旋轉,舞蹈,漂浮,讓人想到一種蕭瑟,或者一種淒涼;冬天的時候,無雪的南方卻在風中加速度變冷,觸手可及的冰涼,鋪天蓋地地打下來,穿透塵土,達到無可想象的深。四季的風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吹着,而父親與老牛,也一年比一年更老了。

那天,我看到父親在池塘邊坐着,看正在池中洗澡的老牛。父親皺紋越來越深,淚腺破裂,蹦出淚水。我輕輕地喊聲父親,父親轉過身,對我笑笑,什麼都沒說,只因我們都懂。風又吹起了,池塘中的波浪一陣接着一陣,老水牛繼續以不同的.姿態洗盡身上的纖塵,原來,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洗去,包括時間,回憶,辛酸,寂寞與夢。然而,永遠洗不去的是愛與情誼。

而村莊裏,起風的時候,我已經見不到,還有多少羊羣與牛馬,在田埂上行走或者樟樹下打着鼾聲。父親已經不再放牛了,去年,老牛已經病死。記得老牛離開的時候,眼裏是含着淚水的。而父親,沒有大哭,卻被淹沒在淚水裏。城市化的進程已經驅趕走了羊羣與牛馬,沒有噠噠的馬蹄,沒有響亮的鼾聲,多了工廠,多了隆隆的黑煙,多了城市的浮躁。

我們這地,已經不是純粹的村莊了。

腳下的黃土地,手上的扁擔與鐵鏟,肩上的生活與頭上的天空,當風吹起的時候,一切都被吹亂了。父親開始編起竹揹簍,大蒲扇,還有孫子喜歡的竹蚱蜢。但是,誰也不知道父親的心裏,到底愛的是什麼?有次,父親對我說,有次,在夢裏,起了大風,我看到了老牛,但風一吹,就把老牛吹到不知名的遠方了。是的,父親養了一輩子牛,是在想牛了。母親總是戲謔父親:牛脾氣永遠都改不了。

其實,父親何嘗不像一頭牛了,勤勤懇懇地躬耕在生活的土地上,撐起一個溫馨的家園。而父親,容易嗎?吹過的風就像無情的刻刀,在父親的臉上刻上了新的傷痕。歲月催人老,此刻,村莊又在何方呢?是否想念着昔日的模樣,羊羣,牛馬與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