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童年隨筆散文

依稀記得大概在我八歲那年吧,家父奉令從興寧某部調往梅州某部隊野戰醫院擔任院長一職。對家父來說,那是他軍人職業生涯中最後一次升遷,也是最爲重要的一次擢升吧。於是,全家頗爲喜悅。父母感到高興的是終於從副職榮升爲正職。而我和家兄的喜悅,則是可以換過一個新地方,去結交新朋友。父母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決定由父親帶着哥前往梅州安排好一切,然後再來接母親和我。於是,老爸就帶着我那生性無比頑劣的哥率先開拔到梅州去了。

搬家童年隨筆散文

丟下母親和我二人還留在興寧的大部隊。當時還沒有放暑假,我每天必須搭部隊的車去學校讀書。每天見到同學就牛皮哄哄地告訴別人:我要走咯,到梅縣去哦。(興寧是梅州地區的一個縣,而彼時的梅縣雖然稱爲縣,其實是地級市)等於是向同學們宣告,我要從鄉下住到市裏去了。於是在同學們萬分景仰的目光中趾高氣揚,神氣活現地驕傲着。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天天等,天天盼,也沒看見爸的身影。沉不住氣,就扭着媽媽問:爸爸什麼時候纔來接我呀?媽微笑着說:等你把手指頭和腳趾頭加起來數完了的時候,就來了。哦,我知道了!原來爸爸是想看着他的乖女兒數數長進了纔來接我啊?那還不簡單!我馬上很自豪地對媽說:媽媽,那我馬上就開始數數了。你看,1、2、3、4一口氣把手指數完了,接着又把小腳丫翹到臉前,接着又馬不停蹄地把腳趾頭數完。然後得意洋洋地伸長脖子,東張西望也沒有看見爸的影子。此舉,惹得隔壁阿姨們鬨堂大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喊着我的小名:嬌嬌、嬌嬌真是太可愛了!被阿姨們笑懵了的我有點莫名其妙,但直覺地知道自己被騙了。一急,就哭着鬧着逼媽媽把爸交出來。媽年輕時脾氣時較爲暴躁,被我鬧煩了總是吼我幾句,罵的我灰頭土臉,乖乖躲一邊不出聲。爸不在,沒有爲我撐腰的人,不乖要捱揍的。

無比沮喪地等,不記得又等了多久,終於在剛剛放暑假的第一個週末,等到了我渴盼已久的日子。一大早,還在睡夢中酣睡的我被爸搖醒,迷迷糊糊被搖醒的我因爲被突然吵醒準備習慣性地發飆,哭鬧幾聲,卻從眼角看見是最親愛的老爸,馬上開心地摟着老爸的脖頸撒嬌,爸親切地拍拍我屁股,說:丫頭,快起來穿新衣服,爸爸帶你去新家看哥哥。我雀躍,我歡呼,一陣風似的鑽到老媽身邊,乖乖地讓她爲我精心紮起一根高高的馬尾辮,還繫上一朵漂亮的蝴蝶結。然後穿上媽親手爲我今天出門特意縫製的新衣:粉色小格子襯衫,底下搭配一條最具廣東特色的花揹帶綢裙。記得在裙端最底下是一圈孔雀尾巴。在當時是很漂亮流行的花色,幾乎都是用來給大姑娘們做裙子穿的。

梳洗裝束完畢,隨便抓個豆沙包,趁父母忙忙碌碌指揮着那些叫來幫忙搬家的解放軍叔叔們,只顧着鬧鬧哄哄的忙亂着沒時間管我,我就一溜煙的跑去找我的知心朋友:一個叫楊華,一個是王小紅,都是我們部隊大院的孩子。我們年歲相當,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可以說是有着深厚的階級感情的。

我們總是在上學的路上,一起互相打着掩護偷農民老伯種的黃瓜、甘蔗,或者是扳人家地裏的玉米,甚至是抽人家稻田裏剛剛抽穗的心。要不就是一個放風,另外的兩個到部隊那些叔叔阿姨家的雞窩裏偷雞蛋。如果僅僅是拿幾個雞蛋吃吃也沒關係,還總是把人家的公雞尾巴拔得一毛不剩,只爲我們要做毽子踢。害的人家的那些雞們,一看見我們幾個野丫頭逼近就嚇得東躲西藏無處容身。至於被我們撥光了尾羽的公雞,自尊心更是大受打擊,幾乎喪失了司晨的功能,就差沒有羞憤自盡了……這些不光彩的往事也就不在此一一舉例了。反正我們三丫頭性格之野,手段之毒,在整個部隊大院也是頗有盛名的。提到我們,大人們沒有不搖頭的,同齡的孩子們則沒有不羨慕的。可是好景不長,我這麼個最搗蛋且最古怪精靈的丫頭一撤離,我們三人組即做鳥獸散。聽說再也沒成氣候。估計我們部隊大院的那些阿姨們定會舉手稱慶,終於送走了我這麼個禍害精。

和那倆戰鬥在統一戰壕的革命戰友加姐們深情擁抱且牛皮吹盡再也找不到新鮮話題之後,我意氣風發鬥志昂揚地和她們揮手道別,氣勢十足地撤回陣地。彼時傢俱已經全部裝車,正在費力巴勁地把那些活物:雞鴨、兔子什麼的往各種籠子裏裝。整個院子是雞飛狗跳,人聲嘈雜。瞄了一眼估摸着離開溜還早,就想悄悄地再溜出去和那些男生白話一回,吹個牛炫耀一下也是好的。正準備提腳開溜,卻被我老媽一聲厲喝:“死丫頭,還想野哪裏去?我們馬上就開車了,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裏別哭啊!”一句話嚇得我屏心靜氣,灰溜溜地跟在老媽屁股後面寸步不離,生怕一個轉身,就被棄之不顧。

總算全部裝好車了,已經到了午飯時候。部隊大院爲我們全家踐行。在幹部食堂舉行的盛宴。不記得是些什麼菜了,只知道大大的圓桌上堆得滿滿的,全是平時難得嚐到的美味佳餚。記得還開了很多瓶香檳,冒着琥珀色的細細碎碎的小泡泡。可惜,小孩子在面臨新事物的時候總是容易激動地食不甘味,難以下嚥。終於結束了這場馬拉松式的盛宴,爸媽牽着我的手一次次和那些首長叔叔阿姨們揮手道別,客氣話彼此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關上車門,最後一次道別結束,我們的車開出送別人羣的視線,我明顯聽見我父母如釋重負的一聲輕謂。

就這樣,我和父母坐在軍用吉普車上,後面跟着那輛裝滿我家破銅爛鐵的卡車,搖搖晃晃着向我們的新家進發,滿載着我兒童時代的天真,狂野與無知,駛向我未來的新生活。在搖搖晃晃的節奏中,我酣然入睡。

再次被我老爸喊醒,天已近黃昏。吊在老爸的脖子上被老爸小心翼翼地抱下車,還沒站穩呢,我那野猴般毛躁的哥就躥到我面前,手裏邀功似的舉着芒果,一疊聲地喊着“妹,妹,芒果,哥給你吃芒果,好多好多芒果!”我一下子來了勁。在興寧的時候鮮少吃芒果,於是我也懶得和他客氣,一把就毫不客氣地搶到手裏,三兩下就吞進腹中。然後意猶未盡地舔着手指頭。我哥又獻寶般地拽我到院子旁邊芒果樹下,親手摘了個更大更金黃的芒果,那個香味啊,直往鼻子裏鑽……望着滿樹金黃色的芒果,我幸福的暈眩。媽呀,太牛逼了,我家院子里居然就是孫悟空的花果山。

在哥得意洋洋的牽引下,我以女王般的架勢檢閱了屬於我家的領土。我家的房子是棟單獨的小平房。前面的結構是中間客廳,東西兩邊各有一間臥室。後面的格局是一間餐廳,靠右手邊一間小小的房子,就是我未來的閨房了。然後是衛生間。衛生間和餐廳之間開了扇門,門外是單獨搭建的廚房,廚房後面就靠山了。因爲我們梅縣是嶺南地區嗎,多山。山腳下順着我家整個屋子搭起一圈竹籬,以便飼養我家那些家禽。值得大書特書的是我家院外,繁花似錦,翠色滿園。大門口兩邊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光菊花一種品類就有十幾種,更別提大麗花芍藥花,海棠仙人掌之類的,數不勝數,簡直就是花的海洋。大門正對面,種着棵碩果累累的桑葚。而在院子的外側,就是一大片的菜園。種着時令的各色蔬菜。比如豆角黃瓜,茄子青菜,玉米,地瓜之屬。令人驚奇的是菜園中間還有一眼天然的泉水,用來澆菜最好不過。一用完它會自動冒出足夠的水量,讓我咂舌不已。

接下來讓我欣喜若狂的就是圍着菜園四周林立着的果樹了。有三株芒果樹,枝頭正掛滿金黃色的芒果,香味四溢。香蕉芭蕉一叢叢非常茂盛地生長着。華南李有兩棵,個大,青皮,剝出果肉來裏面卻是異常鮮豔的紅,核小肉多非常美味。令人驕傲的是還有一株龍眼,還是第一次掛果,所以果實顯得有些稀稀落落,可是已經足以讓我兄妹欣喜若狂,大快朵頤。最後還有的就是淮山和番石榴了。這兩樣我們興寧也很多,就沒怎麼大驚小怪了。

歡天喜地轉了幾個圈,老爸老媽喊我們兩兄妹吃晚飯了。因爲有魚吃,我吃的很開心。可是突然想到,我的那隻寶貝貓忘記從興寧帶過來,我急的立馬吃不下去飯,拋下飯碗就哭兮兮喊着要去找我的貓咪。那時候我還小,貓和喵的讀音還區分不來,是喊喵喵的。我驚慌失措滿世界地喊喵喵,喵喵,你在哪裏?我哥鄙夷地笑話我傻丫頭,一隻懶貓而已,丟了就丟了。我生氣地跺腳,撲上去和哥扭在一起打架。哥一向怕我,不敢和我動手,被我揪住衣領咬了一口,而老媽一向偏心我哥,一把把我拽一邊大聲呵斥我。惹得我火性大發哇哇得哭得驚天動地。老爸心疼我,把我抱在懷裏哄着我說盡好話安撫我,保證明天會回興寧去把喵喵給我找回來。我就哭着哭着,在老爸懷裏睡着了,渾然不覺的在新家度過了第一晚。

第二天早上起來,早忘記了昨晚的哭鬧,洗把臉吃好早飯,就和我哥興沖沖地離家和他的新朋友們野去了。部隊的孩子一般比地方孩子們膽肥,因爲我們有人撐腰,老百姓家孩子們會自覺的讓着我們,也會非常羨慕我們。基本上看見我們這羣搗蛋鬼會自覺地繞路而行。如果不小心逆了我們的意,我們會在司令(就我哥)的帶領下,整的他灰頭土臉痛不欲生。所以那些地方孩子們看見我們大部隊出動會嚇得屁滾尿流聞風喪膽,有多遠逃多遠。我們這羣部隊的野孩子們就這樣成天在部隊或者農田裏興風作浪,快樂逍遙。偷桃摸瓜,無惡不作。

最後值得一提的.就是我家那隻貓,搬家時它不知溜哪裏風流快活去了,沒有和我們一起搬到新家。我還爲失去這老傢伙痛哭流涕了一番。然而在相隔一個多禮拜之後,這寶貝奇蹟般地出現在我梅縣的新家!我們全家大爲詫異,從興寧到梅縣畢竟也有幾十公里的路程,更何況從沒有人帶它來過此處。那麼是什麼樣的神奇力量,讓這壞蛋找到我們新家的?此事當時在我們部隊成爲一個天方夜譚般的故事,廣爲流傳。這隻老貓和它的後代陪我度過我一整個童貞年代。讓我在新家那臨近山腳的小屋裏不再寂寞不再害怕。於是,我這麼個生性刁鑽古怪,心思細膩機巧,生性頑劣的小丫頭安安穩穩在新家新學校紮下了根。

前兩天,在網上轉到一篇現在的梅州美景,如獲至寶。關於童年的憶記,在梅州所處時日的點點滴滴,美好時光盡數涌上心頭。於是,忍不住用我不完美的文字,去記述我童年時代度過的靜好歲月,願我拙劣的筆沒有遮掩住我第二個故鄉——梅州的美麗風光。我會在以後有閒暇的時間,用我少女時代的眼光去描寫記錄我在梅州那一段花香陪伴微風不噪的流金歲月。

作者流光瀲紫的文集

水鄉農事散記之一——風車

風車是裏下河農村一種利用風力提水的裝置。古老的風車全是木質的,龐大而笨拙,兒時就已不多見,見得多的是第二代改良型的風車,叫“洋車”。其所以叫“洋車”是因爲那個時期的語言習慣,凡是比過去先進一點的東西都在名稱的前面加個“洋”字,就像把火柴叫“洋火”,細布叫“洋”布一樣,其實“洋車”也不是從外國引進過來的。“人民公社”那會兒,縣城裏的鐵、木農具廠又研製出一種全用鋼管和角鐵焊接成的鐵“洋車”。鐵製的洋車一直用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

解放前,凡是有風車的人家,不是地主就是富農,普通的農民是置辦不起的。到了解放初期纔有一些富裕中農開始置辦洋車。

雖然老風車和洋車都是利用風力從河裏提水,但它們的構造是大不同的。老風車的零部件折下來能裝一大船,洋車就比它輕巧得多。老風車的風輪是立式的,車蓬(“蓬”是帆蓬,不是蓬屋)用的是草氈子,當風力鼓起車蓬時,立式的軸就形有了圓周運動,再通過立軸的下部的錐形齒輪驅動連着水車的軸,河水就從水車裏被刮上來了。(水車就是我在“踏車”一文中所說的“槽桶”,可以通用於風車和踏車)。需要說明的是,所謂“錐形齒輪”也全是木質的,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這樣,那種原始的將垂直轉動變成水平轉動的傳動裝置倒真的是沒用一塊金屬。可見得我們的祖先是何等的聰明偉大!

那種裝置的構造是這樣的:在一個碩大的圓形木鉢的周邊裝上木齒,木齒是用桑、槐等硬木做成的,約有四、五寸長,用榫接的方法等距離地“栽”在木鉢的周邊。因爲立式軸是主動軸,這個木鉢的俗名就叫“主鉢”。立軸的下部是一根水平軸,俗名叫“跨軸”,跨軸的一頭也裝着一個木鉢,俗名叫“旱鉢”,它與“主鉢”組成了一付錐形齒輪。帶動水車向上翻水的“水鉢”就裝在“跨軸”的另一端。爲了提高“跨軸”的轉速,“旱鉢”的齒數要比“主鉢”少得多。過去的農民雖然不懂什麼叫“轉速比”,但他們曉得,齒數相差越多,“翻頭”就越大。

“洋車”與老風車的區別主要是它的風輪不是立式的,它有一根平着的風輪軸,俗名叫“天軸”,“天軸”中部套着一個小木鉢,鉢的周圍有六個圓眼,俗名就叫“六眼鉢”。六根“洋車篙子”呈放射狀地栽在六個圓眼裏,篙子的頂端用粗鐵絲箍成一個完整的圓圈,每根篙子還有兩根鐵絲固定在“天軸”前後兩端。這就是風輪的組合體,或者叫風輪總成,它的俗名叫“大球子”。每一根篙子上扯一合車蓬,蓬是用粗白布做的,風不大的時候,六合蓬要全扯上去,風較大時可以對稱地卸掉幾合蓬,風很大時甚至只需扯對角的兩合蓬,如果速度還嫌快,就說明風太大了,要卸蓬停車,否則就會有“倒洋車”的危險,那樣損失會很大。常聽人說,種田人家有三件不幸的事就是“死人、失火、倒洋車”。

天軸的兩端都有堅固的支撐和軸承,它的前端是由兩根圓木作的“人”字架支撐着,那兩根圓木俗名就叫“人字木”,人字木的上部各鑲着一小塊硬木,硬木上面的小眼就算是軸承,天軸頂端的鐵心就穿在兩塊硬木的眼中。爲了減少磨損,需要常在那裏淋一點油腳子作爲潤滑。如果的眼子磨損得過於寬鬆,還可以更換硬木。因爲平着的風輪有點像兒童玩具風輪,它必須對着風纔會轉動,分別移動兩根人字木就能使風車轉向。早先的洋車叫高腳車,它要求天軸的前端對着風,人字木就必須能移動360度,因此比田面稍高一些的“洋車灘子”就要做得大些,後來又經過改進的矮腳車在天軸的尾部來風也能一樣工作,那樣只要人字木能作180度旋轉就行了,“洋車灘子”的面積就小得多了。

洋車的傳動裝置比老風車多一套錐形齒輪,它要通過四個木撥先將天軸的水平轉動變成“站芯”的垂直轉動,“站芯”是用一根較粗的圓木做成的,它的上部有一個較小的木鉢,叫“平鉢”,天軸的尾部也有一個與之差不多大小的木鉢,叫“招風鉢”,這兩個鉢就組成了一付錐形齒輪。“站芯”的下部就是“主鉢”,主鉢向下的結構與老風車的下部結構是一樣的。整個洋車的穩定裝置是一付形似大方櫈的架子,四角用粗鐵絲牢牢地固定在地面的木樁上。硬木做成的櫈面子上有一個圓洞,“站芯”就在這個圓洞中轉動。“站芯”的上部還有一塊長方形的硬木,叫“老人頭”,上面開着兩個“十”字形的眼,其中垂直的眼就套住“站芯”頂端的鐵芯,另一個平着的眼就套住“天軸”尾部的鐵芯。“老人頭”擔負着兩付軸承的重任,是洋車上的易損件。固定在地上的兩付“踏枕”支撐着跨軸的兩端,其中“主鉢”下部的那付“踏枕”還兼作“站芯”的支撐,俗名叫“地拍子”。上面安着一塊凹鐵,“站芯”下端的錐形鐵芯就在凹鐵上旋轉。爲了儘可能詳盡地展示出洋車的構造,不得不作如此冗長的敘述,或許再過若干個世紀,會有考古愛好者能夠根據此文勾勒出一幅洋車的寫意圖。

記得解放初期,父親和母親帶着我們四、五個末成年的孩子,還種了二十幾畝田,灌溉全靠一部洋車。因爲二十多畝田分佈在遠近不同的三個圩子裏,因此隔幾天就要挪一次洋車,過去的地主、富農家的田大都是成片的,洋車是不大需要經常挪動的。挪洋車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一般需要三、四個勞力化上大半天時間。父親挪洋車的本領在莊上可謂獨一無二,他和母親兩個人用半天時間就能完成拆卸、船運並在異地重新安裝、調試、運行。甚至還經常在夜間挪洋車,每當我們早上醒來發現父母都不在家時候,就知道他們又連夜下田挪洋車了,過不了多久,母親就會回來煮早飯,並告訴我們,父親已經在田裏扯蓬“風水”了(“風”字在這裏作動詞)。到了大集體的時候,就無需挪洋車了,因爲“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那時候,洋車一般都是春耕時下田,秋收後再拆回來。“人字木”就又成了上河工搭工棚的木料。

看管洋車是比較清閒的活兒,不過也是個技術活,首先必須會“校”洋車(“校”是調試的意思),洋車“校”得好,轉起來就不吃力,也不容易損“傢伙”。其次,看車的人還要會看“天勢”,能根據當時的天色、風向來判斷天氣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對他們來說,東南風是最理想的風,但也必須注意中午前後的風力會比早晚大些,有句農諺說“南風腰裏硬”。刮東南風時一般都是晴好天氣,看車的人可以在離洋車不遠的田邊地頭做一點雜活,如果離莊子不遠的話,還可以回家吃中飯。盛一碗飯捧出來,一邊吃一邊眺望着正在歡快轉動着的洋車。如果刮的是西南風,情況就不同了,他們稱西南風爲“鬼風”,風力忽大忽小,而且隨時會“轉風”,一旦發現西南風轉成西北風就要格外當心,有句農諺說“西南轉西北,犁耙壓上屋”。意思是說將有可能出現掀翻屋頂的狂風。東北風對於“風水”的人來說也是不錯的風,因爲風力變化不會很大,就是刮久了天就要作變下雨了,農諺說“東風緊,雨兒穩”就是指的是東北風。

在晴熱的三伏天,白天難得有風,但到了晚上,一般會颳起悠悠呀呀的東南風,風雖不大,但很穩定,扯足了六合蓬,把“水花”調得淺一些,洋車也能轉得動。單幹的時候,如果田裏正缺水,家裏的男將夜裏就要下田去扯蓬“放夜風”。講究一點的人家,洋車灘子旁邊都有一間小棚子,叫風水舍子,蓬扯好了就在裏面就點着一堆麥穩子嗆蚊煙,然後在躺在簡易鋪上歇一會兒。沒有風水舍子的人家就撐一條船靠在田頭上,有的船後倉上面蓋着一塊拱形的木板,叫“龜殼子”,下遠田時“龜殼子”的下面可以躲雨,不過放夜風的人可不能睡在裏面,因爲裏面太悶熱,蚊子又多,而且也不能在木船上嗆蚊煙,他們就只好用棉單裹着坐在龜殼子上面,一鍋接一鍋地抽着旱菸。實在困得不行了,就在蛙鼓蟲鳴聲中打會兒盹。“人民公社”的時候,因爲有了抽水機,洋車只是一項輔助性的提水工具,就不大再需要“放夜風”了。

洋車作爲一種利用風力的機械裝置,它的安全性能很差。每當一次突發的暴風過後,就會聽到本莊或附近的莊子倒了幾部洋車。因倒洋車造成人員傷亡的事故也時有發生。一般情況下,放風的人在看到“起天色”時,就會果斷地落蓬停車,有時因爲田裏太缺水捨不得停,往往會釀成事故。落蓬是靠的蓬的自身重力,當人工撥動機關時,蓬的自重加上離心力的作用,蓬就自動地落成捲縮狀。暴風來到時,蓬就落不下來了,強大的風力會將車蓬牢牢地吸附在洋車篙子上,即使落下來也落不到底。洋車還會有很高的轉速。碰到這種情況時,唯一方法就是將“人字木”叉開,讓飛轉着的洋車篙子着地,這樣做雖然可以避免“倒車”,但損失也不小,至少要斷好幾根洋車篙子。有的人仗着自己身強力壯,會試圖直接用手去把正在飛速旋轉的洋車拽停,如果不成功,人就會被帶上天空,傷殘或死亡的悲劇就這樣發生了。小時候曾看到父親也經歷過這樣驚險的一幕,父親那時才四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那次雖然父親被吊離地面三、四尺高,但洋車終於被拽停下來了,事後母親怪他,不該捨不得幾根洋車篙子去冒這個險。後來到了大集體的時候,就很少發生類似這樣的安全事故了,可能是“放風”的人認爲,反正洋車是集體的財產,“倒洋車”造成的損失與自己並沒有多大利害關係。

光陰荏苒,風車淡出我們的視線也已經有好幾十年了。但願此文能爲這位歷史長河中的過客在未來的人們心中留下點兒念想。或許,再過幾個世紀,隨着地球上礦物能源日漸枯竭,人們還會研製出一種更先進更安全的風力提水裝置。

作者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文集

校園看雨

一陣霹靂雷聲“噼哩吧啦”從遠至近,震耳欲聾,伴着的條條閃電,劃破了烏雲密佈的天空。教室裏學生鬨動起來,掩耳、尖叫,亂爲一團,生活在城市鋼筋水泥叢林中的學生,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驚訝慌亂,我看出學生的心思,大聲叫道:“樓頂的避雷針,雷電不會觸到我們的,不要驚怕!”但學生驚慌情緒並未抑制,班裏依然在燥動。

幾天來的三亞如蒸籠一樣,赤日炎炎似火燒,氣溫逼人。惱人的天氣真讓人心煩意亂,無所事事,總想躲在空調房中度過。下課後,我已汗流浹背,便急衝衝回到辦公室軟綿綿地坐在空調底下,任由冷氣吹散滿身的酷暑。窗外雷聲陣陣,如獅吼虎叫,閃電朵朵,久旱多時,天氣悶熱,成就這雷聲的宏大。雷聲已久未聞,對於長期生活在農村的我並不陌生,且感到親切,每一陣響都輕輕地叩動我的心坎,釋放心裏的煩悶。

一會兒,天地突然陰沉下來,下起大雨。我急忙關閉空調,撩開簾子,打開窗戶,觀賞起雨景。我對雨總有着一種親切感,情有獨鍾,凝望雨景,讓我回想起童年。每當下雨,我和夥伴們光着身子在雨中嬉戲、沐浴,母親在一旁吆喝着:“不要淋雨,會感冒的!”我總把母親的話當成耳邊風,繼續在雨中玩耍,我們幾個在雨中築溝排水,津津有味,其樂無窮。我依着窗欄,看着雨景,遙想童年,隱約中了聆聽到母親的喚叫,夥伴們在雨中玩耍情景如影片一樣在眼前播放,歷歷在目。哎,時光如煙如霧如塵,過眼輕飄,一去不返,花開花謝,雲捲雲舒,唯一留下來的是我們質樸的生命。

打開窗戶,一股清香的泥土氣味撲鼻而來,伴着水氣的涼風荏苒在臉上、身上,室裏氤氳着溼潤的氣息,驅走了迷漫着剛纔空調吐出的氣味,清新涼爽。我來不及整理好思緒,即與拂面而來的水氣撞了滿懷,這水氣輕輕地滲入心中,一趕炎熱帶來的煩燥,剎那間,心中的情緒隨着盪漾的水氣飄散,涼滋滋的。雨越下越大,飄飄渺渺,豆大的雨點瓢潑一樣撒在校園的每一角落,圍牆旁的鐵篷被雨點敲打“嘀嘀答答”作響,清脆優雅,宛若高山流水般的天簌聲,曠遠幽深。樓後的樹木在雨點的沖刷下,“沙沙”地響,節奏變幻而又重複,猶如名家不斷地彈奏令自己得意的一節樂曲,雖是來回重複,但意味深長,讓人蕩氣迴腸。每一滴雨水,敲擊的每一個部位,發出的每一個音響,都那麼的恰到好處,那麼的悅耳動聽 ,又像是一曲擁有多種樂器共同演奏的交響樂。

爲飽覽雨景,我迫不及待地走到健身室從窗戶旁眺望校園全景。雨越下越大,操場上像是鋪上一層流動的晶瑩水地毯,新的雨點落在那流動的水地毯上,濺起了朵朵水花,泛起了圈圈漣漪,濺起的水花相互交織,泛起的漣漪各自碰撞,像是一羣嬉鬧的頑童,又像是一對耳語的情侶,總之是怎樣的看怎樣的美。而不知何時,地面已開始升起一層水霧,縈繞在那一幕幕雨水珠簾之中,宛若仙境。我被這雨景深深地迷住了,彷彿置身於如詩如畫的煙雨中。

生活在虛幻喧囂的都市中,我們忙着爲生存奔波,紛繁複雜的鎖事總是侵擾難得得來的清淨,身邊的美好景物我們無瑕觀覽,而如此瞬間的雨景猝不及防間讓我重拾起來,心緒回到那段的寧靜平和,陶醉於那短暫的喜樂。

作者三亞九小的文集

雨韻閒思

又下雨了,溼漉漉的天氣,溼漉漉的心情。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看着遠處的青山秀水、綠樹薄煙,心也變得雲兒一般輕、如眼前的這一汪碧透的潭水般明澈,難得有這樣的安寧清靜。

幾家紅瓦白牆的農舍掩映在綠樹的屏障中,江面林間飄渺的薄霧如位嫺靜的仙女輕舞衣帶嫋嫋飛昇,樹葉青翠的可人,染綠了一江碧水,時而幾隻白鷺瀟灑的掠過水麪,給靜謐的山村又添了幾分飄逸與生機。一陣清風拂過,雨水的潤澤和着綠葉的清香迎面而來,人不知不覺間就沉醉了,冥冥中被這空靈的景象度化的從身心到靈魂都變得纖塵不染了。靈光乍現,有種慧通天地、神歸自然的超脫,寧靜而孤獨。“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我此時的感受大概與大詩人李白獨坐敬亭山時有些相似吧!哈哈!如此說來,我竟能神通古人了,不禁竊喜。

寧靜是一種美,孤獨是一種享受。因爲孤獨,你可以獨坐靜思,漸漸的世界和內心都慢慢地沉寂爲一條明晰的河;因爲寧靜,你可以心如止水、細細品味生活中的清新淡雅。擁有了這份孤獨而寧靜的心態,你會發現原來風兒有風兒的思想,花兒有花兒的柔情,一切都有生命,一切都這麼美好。

我喜歡這樣,對着窗外的旖旎風光一個人坐在電腦旁,默默的品味內心的孤獨,盡情的放飛疲憊的心靈,讓飄飛的思緒在指尖自由的流淌,點點滴滴飛灑在多彩的屏幕上。雖然我寫不出那般奇美瑰麗的詞句,寫不出起伏跌宕的故事,但我可以用最平樸的語言敘發內心的真實。待到閒來無事時,再翻翻這些記憶,也有股清泉流過心間的感覺。

雨還在下,雖說是夏天,卻下的像春雨般輕柔如絲。在雨中盛開的月季更加嬌豔,淡紫色的麥冬也顯得更加素雅,靈巧的燕子在雨中來回穿梭;有人說“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這地上的文章再經這細雨的滋潤就更如詩如畫了。品一口清茶從口齒到心頭都是甘涼的,也許傳說中的玉液瓊漿就是此時的一杯茶吧!

小溝,一個遠離風塵的地方

因爲家鄉小溝,我鬧過許多笑話。第一次走出大山,來到鎮中學,班主任要我們自報家門,其他同學聲音響亮而且充滿文化,姓某名某某,住鎮政府大院。而我,靦腆的聲音只有自己能夠聽清:“我是小溝的。”老師重複一遍,語音語氣更顯出山裏味兒。我恨無地縫鑽進去,她就叫小溝,這不是我的錯啊。那時上學,搭夥交糧食,又是家貧,常常無糧可帶,便賴賬。有次編個理由:“家裏沒有推磨。”全班同學鬨堂大笑,我還不明所以,我們吃的包穀就得推啊。

小溝土氣,不僅地名,而且地理。溝溝岔岔皆小,溪溪流流都窄,像石灰衝、爛泥湖、浪石浪、鬼弄灣,象形的村落名兒構成最基層的行政機構。想起來,唯有幹流略有一點品位,黃土河。我敢保證,這不是東施效顰的結果。家鄉知道中華民族母親河的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黃土河斷無黃土,包括她的支流東溝、西溝,皆是一樣的清澈。小時固化的印象,使我誤以爲全世界的河水都是這樣,及至見了黃河,才曉得清澈的寶貴,這是一個至境,這是一種至美。“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柳宗元在前,我無法尋出更美的詞句形容黃土河的灣和潭。只在淺水的岸邊,長着草,山裏人叫做螞蟻草的,腳丫子踩下去,便有桃花魚落荒而逃。心裏是又恨又愛。這些小精靈,討人喜歡偏逃得飛快,叫人親近不得。

小溝古樸,不僅物,而且人。可別小看耕田圖,那可是跨越了兩千多年時空。木犁是西漢的,世代耕作,也沒有把犁彎拉直;棉線粗布換成滌綸衣褲,便有泥漿濺上也不妨礙鮮豔的容顏。石磨還在推着,戴着兜嘴的牛又繫上矇眼,以爲是長途跋涉呢,爲着遠方的青草不知疲倦地奔走,卻是在轉圈。

記得敖三爺,殺了年豬總要把跟前塊頭請到屋裏“烤襪子”。沒讀過書的人也懂得委婉,不說請大夥兒吃飯,而要請人家烤襪子,烙蹄子腦瓜的熊熊大火肯定能把襪子烤乾。懵懂無知的我,不敢吃三爺夾到碗裏的肉片兒,卻說:“我不吃彎彎肉。”三爺頓時羞愧得不行:“我們殺不起大豬啊。”肥豬的肉是不會彎的。

小溝,一個遠離風塵的地方,正贏得越來越多的親睞。網友驚呼:這裏有谷城最美的風景。

綠地

我從雜亂的生活中掙扎出來,原本是想尋找一處靜處,無意中來到我家原來住過的地方,這裏是一年前拆遷完的,眼前除了四周一圈白色的圍牆外,我身處的竟是好大、好大一片綠地了。

走進綠地我的眼前一亮,昔日那陳舊的房舍,醜陋的街巷都哪裏去了,我腳下踩踏着滿地的綠草,軟綿綿的感覺,又讓我想起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街巷,我呼吸着小草散發出的陣陣清香,又使我想起污水橫流,臭氣熏天的街巷,我踏進綠地的深處,我的整個身心讓綠色包圍起來,我用手輕輕的去觸摸小草,我的眼前也綠成了一片。

我靜靜地躺在綠地上,微閉上雙眼,追憶起往日的家園和街景,他們其實就在我的身邊又像似距離我很遙遠,遠的使我快記不請他們了。

我總是希望在我的腦海裏忘卻過去的一切不太美好的醜陋和痛苦,把時間都用來珍惜今日的美好生活,就像我眼前的這片綠地,無論他過去是破舊的房舍還是醜陋的街巷,可眼前他們是多麼的美好,多麼的綠呀,我就喜歡這一片綠,喜歡這一片綠的土地。

地是綠色的,是因爲地上長滿了生命力頑強的小草,小草是綠色的,是因爲綠色的小草的下面,有供給他生命營養的土地。我真的喜歡起這片綠色的土地,由此我就更喜歡有比這更多更大的綠地來。

在我將要離開這片綠地的時候,我回眸一望,眼前看似雜亂生長的青青翠翠的草地上,卻生成了一片如茵的綠毯,那是一片整潔的綠呀。他使我回想起從雜亂的生活中掙扎出來的心情,那是一種怎樣的浮躁,那是一種怎樣不安的心啊,我該是拜這滿地的小草爲師了,讓我的內心世界裏也該有這樣的一片綠地了吧!

醃菜別記

老家婆健在時,我尚在母親腿肚子裏轉筋,等我出生時老家婆離世了,我們無緣見的。母親常在我耳根唸叨老家婆,唸叨最多的地方便是老家婆的醃菜。那一種好吃可口比得大魚大肉,叫活着的母親時時回味,以至於非得反覆唸叨,就怕不得親見的我不相信。

醃菜在上古時代就有了,古人可能不這樣稱呼,《詩經》裏叫作蓄脂,指的就是醃菜或者生長季節富餘的吃食,經過簡單加工,以備長時間保存到冬季食用。保存的方法想來不外乎鹽醃火薰,因爲這手法至今仍有,所以我敢下這樣的斷語。

我的母親記着老家婆的醃菜,所以出嫁之後便要自己製作之,尋着老味道摸索。那個時候,她醃製最多的,一是豆角,二是蘿蔔。

豆角是泡製。取新鮮嫩豆角洗淨晾乾,燒一鍋開水放涼,將豆角浸泡其中,放上適量的鹹鹽,一起盛於有荷葉邊的泡菜壇裏。在荷葉邊裏注水,將一支瓷碗反扣住壇口,碗邊沒入水中,以阻隔空氣。總要等到月餘,那泡的豆角便醃製好了。拿開瓷碗,一股鹽甜之香散發出來。壇裏浮着一層白幔,伸手撈一把豆角出來,豆角呈黃褐色,鮮脆可口。

母親嘗過說:“嗯,這壇菜醃得好!”撈出一盤的量,依舊扣好瓷碗。等吃第二盤時,問題就來了。母親吸吸鼻子,道:“咿呀,怎麼味道不對呢?”我的鼻子尖,脫口道:“臭了!,嗯,好臭!”母親伸手進壇裏撈出墊底的豆角,“寡了!”她說。

寡是爛的意思。我分明知道會寡,從一開始就阻擾母親醃菜,“又糟蹋東西!”我說。母親敲我的頭。母親是一雙寡手,醃菜必寡。我見多了,不免勸諫之。可惜母親聽不進去,夢想着自己的醃菜能吃出老家婆的味道。她醃製新鮮菜,叫我倒掉寡醃菜。有時見我滾泡菜罈子玩,她便叱責我,彷彿泡菜的瓦罈子泡着她的回憶,不容我戲謔。

醃蘿蔔一是幹醃一是溼醃。溼醃跟泡豆角相同。幹醃土語叫捋。取蘿蔔若干,切成絲兒曬乾,然後撒上鹹鹽反覆揉搓至潮溼,然後放進醃菜壇擠壓緊,壓以石塊,依舊用瓷碗扣壇口,用水密封,月餘後取食,其味香甜,口感勁脆。

若是母親醃製的,取食後說:“味道不佳,怎麼不脆呢?”我說:“幾時潑?您家自己潑,莫麻煩兒子!”母親罵道:“小砍腦殼的,撿你孃的過!”我撒開腿便跑。

我家後院常有爛醃菜,被雞掏的到處都是。記得有一隻小雞雛兒,太貪吃,吃了一根蘿蔔絲,結果病了。脖子下凸起一大塊,成天不吃不喝,栽頭栽腦,看了使我心痛。有一天我捉住它,捏一捏雞嗉子,很清晰地感覺到,有一根不軟不硬的東西橫在裏面。“是醃蘿蔔!”我大聲說。那一年租我家後屋的老陳爹爹不信,接過小雞一模,說有點像。然後陳爹爹取來自家刮鬍子的刀片片,在雞嗉子下切了一個孔,擠出來的果然是我傾倒在後院裏的醃蘿蔔頭。

我不論爲蓄脂專指肉食,《詩經》裏寫了那麼多野菜,難道古人就不想寒冬裏也能吃到它們嗎?後來的人想,以往的人肯定也想。

我們常說菜要有青菜,多少年來,白菜是我們主要的青菜。醃白菜泡白菜,自自然然是食中常有的。當然,有的菜做成醃菜並不一定好吃,但也有反過來的,那醃製的味道比吃新鮮的更美味。唐詩三百首裏好像提到一種葵菜,註釋家說葵菜是古人主要的青菜,跟今天的白菜地位相彷彿;就不知道它是怎樣的,醃製後的味道如何。

我的親人裏母親醃菜寡菜,可老親孃卻剛好相反,醃什麼菜都成功。那一年小孩子沒有上幼兒園,老婆不得外出工作,我曾與她商量,能不能開一間醃菜店,打一塊牌子叫“豹澥特產醃菜”(老親孃是江夏豹澥人),專賣老人家的醃菜。

我們在菜場裏巡視,賣醃鹹菜的很多,打品牌的也不少。然而這件事沒有實踐之,不是沒有信心,主要是老親孃失去了土地,住進了樓林,自己吃菜都要掏現錢買,哪裏還有土產的滋味供醃製?記得搬家時,老親孃的泡菜罈子四五個,都是我連湯帶水一股腦兒扛上車的。可惜那幾壇菜不經吃,吃完了,只好買菜販子的菜醃,“味道,那哪裏趕得到豹澥自己屋裏的菜?”老親孃惋嘆道。

我的家婆也是醃菜的好手,老人家醃製的豆角跟辣椒混搭,相互借味,實在好吃。有一種白花菜,其貌不揚,夏季開小白花,因以成名。白花菜是野菜,新鮮的從不吃,只做醃菜。家婆種在地腳或田埂上,取嫩尖子掐回來,泡製出來的醃菜有一股特別的野清香,跟掐它時的汁水溢出的芳香一樣,還更濃郁。切成碎末,用大蒜調味,吃着辛香鮮脆甜;黃燦燦地盛在白瓷盤裏,也惹眼,很下飯。這樣一種不起眼的野菜,經家婆的手,研製成十分有回味的白花菜醃菜,若是佐以肉末,那就成了人間美味,吃稀粥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