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爺爺誕辰百年之際散文

今年5月28日是我爺爺張武成誕辰100週年紀念日,儘管他老人家駕鶴西去已經有27個年頭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作爲長房長孫女的我,嘗試以文字的形式,紀念我的被人們尊稱爲張先生的,早年靠打魚養家餬口,晚年堅持種賣蔬菜自力更生的,特別有個性的爺爺。

寫在爺爺誕辰百年之際散文

爺爺出生在一個祖上出過狀元和衆多舉人的書香門第,儘管因爲家道中落,唸書的時間不長,但因自小受到墨香的氤氳,他的身上不無文人的氣息。寫字、算帳、論理,在他居住的小鎮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所以從未當過一天教師的爺爺卻被人們尊稱爲“張先生”。

爺爺四十多歲就成了鰥夫。天仙般漂亮又知書達理、溫柔、慈祥的奶奶因貧病交加早早地撒手人寰,把六個孩子和一個癱瘓的老人留給了爺爺。當時長子——我的父親師範還沒有畢業,幼一女——我的小姑都不夠入學年齡。爺爺既當爹又當媽,還是個孝順的女婿,硬是靠着勤勞的雙手,精打細算的持家本領,把老人養老送終,將孩子們個個培養得既成才,又孝順。

爺爺是個有着頑固封建思想的人,重男輕女。三個女兒自小就成了勞作的能手,兩個大女兒還要負責照顧弟弟、妹妹。而兒子們則被當作實現自己未盡的書生夢,光耀門庭的人,得到着力培養。不僅千方百計讓他們唸書,而且,讓他們參加打魚、種地等體力活動,勞其筋骨,礪其心智。記得爺爺晚年時跟我們說過,我的小叔孩提時貪玩,養鳥、曠課,初小畢業時都沒考得取完小,於是那一年就罰叔叔一個人在家勞動,不讓任何人幫忙。幹得倔強的叔叔不得不向爺爺承認錯誤,挑燈夜讀。終於,幡然醒悟的小叔,不僅考取了國中、高中,還順利地考取了北京大學,後來成了北大的教授、博士生導師。

爺爺是個家訓極嚴的人:食不言,寢不語;女孩子笑不露齒;大年三十得早早起來做一天的事;大年七年級不得碰鍋竈等等規矩不勝枚舉。他常用「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的諺語來教育我們要珍惜學習的大好時光。爺爺信奉「玉不琢,不成器。」「棍棒下面出孝子」這樣的古訓。兒女們小時候,除了我的大姑、二姑和父親特別乖一巧聽話,幾乎沒有受過家法懲治外,其它人無一倖免。難怪乎,我的叔叔們至今還耿耿於懷,戲稱我的父親是早出窩的小鳥。而父親兄妹6人還真的個個是孝子,對爺爺俯首帖耳,極盡孝敬之能事,不僅在錢物上給爺爺提一供保障,而且自覺維護爺爺的尊嚴。即便爺爺說錯了,也沒有哪個反駁他,讓爺爺在我們小輩人的心目中留下了至高無上的家長形象。

爺爺的心腸其實是柔軟的。記得76年父親重病住院,怕爺爺擔心,瞞着他老人家,但從父親長時間沒回去,以及叔叔、姑媽們反常的舉動中,爺爺還是猜出有事。於是,從來不踏子女家門的爺爺,破天荒地要姑媽帶他來我們家,最後還是父親撐着病體回去看望了他老人家,父子兩個抱頭大哭一場。

爺爺對我們孫輩是慈愛的。小時候我們姐妹儘管在爺爺身邊的時候不多,但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爺爺對我們的.愛。記得我剛學用鉤針的時候,鉤東西的興趣特別濃,走到哪兒都把鉤針當個寶貝似的帶在身邊。那年暑假,我帶着鉤針去爺爺家。一路上時不時彎腰採摘路邊的小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讓鉤針從衣兜裏跑出去了。到了爺爺家,發現鉤針沒了,急得直掉眼淚。爺爺當即放下手中的農活,帶我去店裏買。誰知,店都轉遍了也沒買到,正沮喪時,爺爺帶我跨進了銅匠店,要讓銅匠師傅爲我打一支鉤針。擔心回去後被父親罵的我,怎麼也不肯說出鉤針的樣子。最後,在爺爺反覆強調了自己是父親的父親,鉤針是爺爺讓做的,你父親不會怪你的情況下,我纔跟銅匠師傅說出了鉤針的樣子。銅匠師傅終於以不鏽鋼爲材料,用靈巧的手,做出了他平生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鉤針。這支滿載爺爺對孫女愛的鉤針被我珍藏至今。

爺爺是一個崇尚自食其力的人。到了晚年,兒女們的孝敬,已經讓他得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他還是堅持自己種蔬菜,自己每天清晨挑着兩籃蔬菜到集市上去賣。爺爺還是個種菜能手,他種的大蒜長得特別粗一壯,絲瓜長得特別長,山藥結得也特別多。

爺爺是個性情中人,喜歡喝酒,特別好客。我們小時候常常見到爺爺把走在家門口小路上的朋友叫回來,就着花生米或餅醬喝酒、聊天。有時才送走了一位,又來了一位,常常一天裏多次陪客人喝酒,聊天。也常見有人家裏生出什麼矛盾,來請張先生去裁決或當和事姥的。

晚年的爺爺,特別惦念離家遠的小叔叔。常聽他說小叔又寄東西給他了,說小叔寄的小羊皮衣褲穿在身上怎麼暖和。但更多的還是聽他對小姑媽說,小叔孩子小,開銷大,寫信讓他別寄這麼好的東西回來了。並叮囑小姑媽告訴小叔,自己什麼都不缺,一切都好,讓小叔安心工作,別惦記。尤其令人難忘的是,在他臨去逝前,家裏人問他要不要拍電報把小叔叫回來,他同意了。可當拍電報的人走了之後,他又立即說,快把人叫回來,我哪會這麼快就走呢,你叔叔一家回來得花好多錢呢!

爺爺也很惦念住得相對遠些的二姑媽,特別愛吃二姑媽做的餅醬,幾乎到了無餅醬就吃不下飯的地步。二姑媽也常常帶着吃的、用的一大堆的東西來看他,可每次二姑媽和爺爺說話還是怯怯的,決不多說一句話。爺爺也是的,明明喜歡二姑媽來看他,說起話來卻還是重重的。如今二姑媽也去了另一個世界,相信二姑媽帶着許多年的想念和我的爺爺、奶奶終於一團一聚了。

最值得稱道的其實還是爺爺有一付不向惡勢力低頭的錚錚鐵骨。他教育子女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頂天立地的人,剛正不阿的人。儘管子女們大多沒有恪守他的「不要加入任何一黨一派」的遺訓,但個個胸懷坦蕩,克己奉公,勤奮學習,努力工作,爲社會、爲人民做出了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