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故事散文

那一年的秋天,比往年好像更冷了一些,逢一十五的集日,道路被四面八方趕來的人潮擁擠的水泄不通,雜亂喧囂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我站在小店的窗口,看着喧鬧的人羣,安靜的像被隔離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深秋故事散文

臨近中午,一位老婆婆自窗口經過,我看着她,蓬亂花白的頭髮,風霜雕刻的褶皺佈滿瘦削的面頰,極不合身的破舊衣服也不知道套了幾層,一雙破舊的白色男款運動鞋,看起來也極不合腳,她騎着一輛極其破舊的三輪車,自我窗前緩緩經過,她騎的很慢,每蹬一下,放佛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三輪車上裝着一些扁豆,還有一個木杆秤,想來是要拿到集市上去賣的。我就這樣看着她,一點一點的被擁擠的人羣淹沒,心裏竟也莫名的多了一些苦澀。

中午,集市散了,擁擠的人羣也漸漸退去,老婆婆騎着她的三輪車再次自我門前經過,看着絲毫不見少的扁豆,心下不忍,便叫住她,老婆婆很高興,一個勁的向我推銷她的扁豆有多便宜多好吃。我看着那些被蟲子啃的慘不忍睹的扁豆,笑笑對老婆婆說:"我媽媽愛吃,你就給我稱一些吧."老婆婆恨不得把所有的扁豆都稱給我。我說多了,她說:"你就多買一些吧,也不貴。"我看着她,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聽她接着說:"這些扁豆都是我自己種的.,昨晚摘到十二點才摘了這一些,早起六點就從家裏出來,連飯都沒有吃一口,趕了十幾里路。路上遇到陡坡,三輪車騎不動,我還要推着走。你就行行好多買一些吧,我也很不容易。"

我看着老婆婆的臉,蒼老的聲音極其虛弱疲憊,我點點頭,任她給我稱多少,我買了就是。

就這樣,我們一邊稱一邊閒聊,我看着老婆婆,這麼大歲數,看起來身體也不是很好,趕這麼遠的路來賣東西,想來日子也應是不好過吧。我問婆婆:"你沒有孩子嗎?"婆婆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哼了一聲對我說:"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城裏,偶爾也會回來看看我,留給我一些錢,小兒子在身邊,從來都不會管我,只會惦記我這裏的東西."

我看着老婆婆,沒再說話,都說養兒爲防老,可是有多少孩子,都是在長大以後,娶了媳婦忘了娘。想想當年的含辛茹苦,如今小小孩兒也已長大成人,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家庭,卻不管自己的母親是不是在挨餓受凍。而作爲一個母親,心裏的這番苦楚,只怕別人是很難體會吧。

扁豆稱好以後,她翻出一個又髒又舊的塑料袋,我一看,嚇了一跳,問她還有沒有別的袋子,她把所有的袋子全都拿出來,說:"這不髒的,我都洗過了。"我看了看,終究沒敢讓她用,自己跑回店裏拿了一個新的袋子回來。想到老婆婆還沒有吃過飯,就對她說可以去前面的包子鋪吃點東西再走,老婆婆沒有說話,點點頭算是應了。我因爲着急送孩子,就匆匆離開了。

回來的時候,老婆婆剛好經過包子鋪的門口,看起來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這麼長的時間,只走了這麼短的路,想來真是累壞了吧。我連忙攔住她,告訴她可以在這裏吃些東西,她說:"閨女,我是吃不起這些東西的。"我說:"不吃東西,十幾里路怎麼趕回去。"我看着她:"我給你買,你等一下。"

我轉身走進包子鋪,老闆說包子都賣完了,現在正是農忙時節,包子鋪的包子供不應求,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看着老婆婆,對她說:"要不你進去吃碗麪吧。"我把錢塞給她,她搖搖頭,說:"這種東西我是吃不起的,我在半路買個饅頭吃吧。"我沒有再勸她,我能理解她的感受,獨自身處陌生的小店,坐在喧鬧的人羣中間,承受着他人審視的目光,只怕自己都會不自在吧。於是,我囑咐她路上小心,就轉身離開了,因爲我也不想再承受路人審視的目光。世風日下的今天,何必讓自己成爲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一別,就是一年。

次年,又是秋忙時節,又是逢一十五的集日,又是臨近中午的時間,婆婆騎着她破舊的三輪車,拉着她摘的扁豆,挨在路邊擺了一個小攤。我經過,看到她,如去年一樣去買她的扁豆,她的身體比去年更差了很多,聲音也是有氣無力。她看着我,手裏拿一個橘子,問我要不要吃,我笑笑拒絕了她的好意,原來,她手裏的橘子是旁邊賣水果的小販給的,我看看那個好心的男人,他只是衝我笑了笑。

老婆婆裝了很多扁豆,非要送給我,她說:"你媽媽愛吃,就都拿去吧。"

原來,她還記得我,還記得我說過我媽媽愛吃,我看着婆婆慈祥的臉,這麼堅強而又善良的老人,爲什麼就不能得到上天的善待?

付了錢,我轉身離開,爸爸看到我又拎回一袋慘不忍睹的扁豆,埋怨我又亂花錢買一些不能吃的東西,我沒有解釋,只是說:"不能吃就扔了吧。"

也許老婆婆不知道,在她眼裏最好的東西,自己都捨不得吃的東西,在他人眼裏真的算得什麼,所以她的扁豆就算再便宜也始終都賣不出去。

集散了之後,爸爸讓我出門買東西,路上看到老婆婆正在垃圾箱裏翻東西,我叫她,問她爲什麼不回家,她看着我,說一會就走。我看着她,不知所措,我沒有辦法阻止她在垃圾箱裏翻找她需要的東西,她的痛苦和遭遇,我無能爲力。人的力量是那般渺小,在殘忍而又強悍的宿命面前簡直微不足道,輕而易舉的就被現實的殘酷衝擊的丟棄甲倉惶而逃。

我默默的轉身離開,我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這樣的老婆婆,又或者,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樣無能爲力的自己。

如今,已經好多年過去了,老婆婆的樣子在我的記憶裏已經漸漸模糊,可是她在垃圾箱裏翻找東西的身影卻始終在我心裏揮之不去,現在想來,老婆婆是不是餓了,她的扁豆是賣不出去的,所以她不會有錢吃東西,爲什麼我當時沒有帶她去吃點東西,十幾裏的路,那麼虛弱的身體,她是怎麼趕回去的?

現在,每一年的金秋十月,我都會忍不住在集市上尋找老婆婆的身影,我希望還能再遇到她,如果再次遇到她,我一定讓她吃飽了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