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香嫋嫋散文隨筆

清晨,立在站點等公交。旁邊一位衣着潔淨的老人,圍在自制的烤爐旁,精心查看和揉捏着每一塊紅薯,象伺弄心愛的寶貝。一圈燒烤得柔嫩流油的紅薯,散發着誘人的芳香,吸引得上班的人們頻頻回頭。一股甜甜的薯香伴着新鮮的空氣,沁入心脾,勾起我兒時的回憶和懷想。

薯香嫋嫋散文隨筆

小時候,紅薯伴着我們成長,帶給我們勞動的快樂和收穫的喜悅。夏收過後,田野裏裸露着一地麥茬,清理完秸稈和雜草,又該種紅薯了。大人們用剪刀小心翼翼的把紅薯苗剪下來,整整齊齊擺放到荊籃裏,挑起扁擔,把紅薯苗送到早已挖好土坑的麥田裏。孩子們左手攬一掬苗,右手一個坑丟一棵,然後,用舀瓢水倒進去,再把土封上,擠緊了,外面散一層土,就算把紅薯種上了。一地耷拉着腦袋的病怏怏的紅薯苗,第二天早上,都直起了腰桿,精神抖擻。從此,紅薯地裏一天一個樣,莖稈越來越長,葉子越來越大,慢慢地蓋住了地面,綠意盈盈,生機一片。

葉子大過掌心,莖稈蔓延到一米多長,下面紮下小小的白根,就該翻秧了。翻秧是爲了不讓紮根,不讓葉莖旺長,也避免互相糾纏在一起。翻秧沒有技術含量,活也不重,所以都是孩子們來幹。那時候姊妹多,大家拿根五六尺長的竹竿,分一下任務,就明爭暗賽地幹起來,你爭我趕,有說有笑,紅薯地裏盪漾着自由歡快的笑聲。

立秋過後,豆角、黃瓜、茄子慢慢謝了花,收了秧子,紅薯杆便成了農家主菜。翻秧子的時候,我們就把又嫩又肥的紅薯杆刷下來,整整齊齊的擺到籃子裏,帶回家,洗乾淨,切成一寸長的小段,放些大蒜和辣椒,炒熟了,新烙的烙饃捲起來,咬一口,滋滋流油,實在是難得的美味。

天冷了,早晨起來,地上下了一層白霜,田野變了顏色,綠油油的紅薯葉變成了黑色,陽光一照,乾枯萎縮,象老太婆的臉。於是,人們在牆角荒地人跡罕至的地方,挖個深丈餘,裏面象窯洞一樣的地窖,爲紅薯準備好了藏身之地。挖紅薯了,男女老少都聚集到自己田地裏,有人挖,有人綁,有人拉,鄰里之間還把個大的紅薯高高舉過頭頂,炫耀着自家的好收成,場面熱鬧,其樂融融。一捆捆皮紅個大的紅薯摞滿了架子車,大人在中間握住車把,一邊一個綁根繩子,拉到自家的紅薯窖旁,把一車車的紅薯,下到地窖裏,作爲全家人一冬的口糧。

大規模收完了紅薯,孩子們仍不閒着,挎個小籃,拿着小抓耙,專門找地邊溝沿,尋找粗心的人忽略的紅薯。有時候,刨了很大一片地,仍一無所獲。有時候,會連着發現幾顆。每次溼漉漉的土層裏翻出來一塊紅薯,孩子們象挖到了一塊金子,小心翼翼地剝去外面的土,露出新鮮紅潤的外皮。拖拉機犁地的時候,白亮的犁刀將溼土翻上來,也把落下的紅薯翻出來,象灰色的綢緞上鑲嵌着紫紅的瑪瑙,耀眼奪目,孩子們不會放過意外的收穫,跟着前行的犁鏵跑,跌倒了馬上爬起來,鞋子裏填滿了土,大人在地頭吆喝着,“離犁鏵遠點。”孩子們似乎沒聽到,衣角隨風飄揚,收穫的喜悅脹紅了沾滿泥巴的小臉蛋。

烤紅薯是秋天難得的野味。挖到幾塊紅薯,孩子們便找到背風的地方,挖個坑,找來乾柴和玉米杆,用火柴點燃了,燒一推炭火,將紅薯埋進火堆裏,四周掩上土。等轉了一圈回來,扒開火堆,便聞到噴香的烤紅薯。掰開一看,沙瓤如西瓜;咬一口,又面又甜,那種滋味是現在烤紅薯無法比擬的。

收完了紅薯,人們會拉一車子到麥田,用刨子刨成片,一片挨着一片擺到麥壟裏,曬到蜷曲,用手一掰就斷了,便收回去。人豬共食,也可以拿到集市上換錢。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吃力地挎着一籃沉甸甸的紅薯片,再跪下了,一片片擺整齊,膝蓋都被土坷垃艮得紅腫。要下雨了,想起曬乾的`紅薯幹還留在地裏,慌忙跟着大人往地裏跑,頭上雷聲陣陣,雙手慌忙的撿拾着紅薯幹,鄰居們看到了,也跑過來幫忙,那種搶救勞動成果的緊張場面,至今,記憶尤新。

漫長的冬天來臨了。交過公糧後,小麥所剩無幾。紅薯和南瓜充當了主食。在我的記憶了,整個冬季,家裏的早餐和晚餐很簡單,煮一大鍋紅薯咕嚕,每人盛兩大碗。沒有饃,也沒有菜,當時肚子撐得圓圓的,半晌就餓得咕咕亂叫。冬夜很長,晚上封火時,大人把剩下的紅薯咕嚕擺在竈臺四周。天不亮,我們背上書包,塞幾塊烤得皮焦裏嫩的紅薯咕嚕,邊走邊吃,一路咀嚼的聲音。

上凍了,水缸裏結了冰。捲縮在屋子裏的人們開始磨粉條。原始的粉條製作過程很複雜,差不多得滿一個月。先把紅薯磨成渣,用細網把澱粉過濾出來,然後再把澱粉兜成欠蛋,曬乾了,掰成小塊,放進缸裏,用硫磺薰得白中帶青,再粉碎了,做成粉條,做成的粉條還要在半夜加水上凍,第二天,再梳順曬乾,如此折騰很長時間。當我們吃着軟香可口的豬肉燉粉條,誰又曾想到農民伯伯製作粉條的艱難。

九十年代出生的兒子放暑假了,常常因爲吃穿跟我們鬥嘴,把我們的節儉說成摳門。沒有忍受過飢餓,不懂得飯菜的香甜;沒有體會過勞動的艱辛,不懂得糧食的珍貴。苦難和辛勞,不僅能鍛鍊人的創造能力,而且能培育人的道德品行。